第45章 滿紙陰損計(2 / 2)

許之安見他神態坦然,笑道:“我這苦茶誰喝了不說苦,也隻你一個能忍下。”

“苦也有苦的滋味。”

許之安點了點頭,“你方才在內閣叫你二叔幫你翻什麼?”

賈璉兩隻手搭在席上,畢恭畢敬地坐著,躊躇一番道:“晚輩往日裏就如養在閨閣的女子般,對外頭的事一竅不通。好不容易經過內閣,便想進去瞧瞧裏頭的諭旨。誰知翻到家裏姑父升遷的文告,又見前後兩封,都是些蘭台寺大夫、禦史告老丁憂的文告,心裏有些覺得蹊蹺,便想叫二叔幫著翻一翻,瞧瞧再往前,是誰家遭了變故發了橫財。”

許之安點了點頭,又聽院子裏許玉珩、許玉瑒笑得意氣風發,就連老成的黎碧舟、袁靖風兩個也一副無事一身輕的輕快模樣,摩挲著手指上的扳指,許久道:“你林姑父做過了蘭台寺大夫,怕要領個肥差了。”

賈璉想著林如海日後要做巡鹽禦史,可不就是肥差嘛,忙道:“這是為何?莫非聖人有事要命姑父做?莫非是遇上了個其他人都不敢彈劾的主,聖人特意要叫林姑父來?”思量著林如海日後果然得了個肥差,那就是此事他辦成了;而一本紅樓中,位高權重,又先“壞了事”的,隻有那位在秦可卿死後賈珍買棺木、薛蟠賣棺木時露了個名字的那位了,因心知許家跟那些王公不大來往,就大膽地問:“莫非是義忠親王老千歲?”

許之安驚詫萬分,矍鑠的眸子睜大,壓低聲音道:“你這小子如何知道的?朝堂上多少老臣還無知無覺呢!”

賈璉隻得胡謅道:“連著幾位蘭台寺大夫、禦史都要避其鋒芒,可見是位厲害的主。翻翻內閣的諭旨、公告,其中大有文章,數來數去,隻有那位義忠親王老千歲了。隻可惜,這樣的人,饒是我家姑父一時告倒了他,得了聖心,升了官,也要得罪了那人的同黨。打蛇不死,怕林姑父後頭的日子也不好過。隻是林姑父若不依著‘聖命’行事,這蘭台寺大夫也做到頭了。”說罷,有意借著為林如海唏噓嗟歎,將自己為何猜到義忠親王的事略過去。

隨後又想皇商何其多,似義忠親王那等身份的人,在誰家定下棺材板,就是給誰家情麵,而那棺材板義忠親王選了薛家來置辦,可見義忠親王與薛家未必沒有來往,隻聽壞事後薛蟠依舊稱呼他為“義忠親王老千歲”便可知薛家對他的敬重;薛家又與其他三家聯絡有姻,如此賈家、王家、史家也未必跟義忠親王沒有關係;林如海又是賈家女婿,莫看他如今如何步步高升、前途無量,他考中探花後,未必沒仰仗過賈家,結交之人裏,當也有大批四大家族圈子裏的人。

林如海若依著當今的心思彈劾了義忠親王,將義忠親王告倒,未必不是得罪了賈家、王家並先前與他來往之人。

他活著時還好,眾人看他身居要職,自然要暫時忘了義忠親王的事逢迎巴結他;一旦他去了,義忠親王的餘孽還在,眾人急著撇清幹係,哪裏還肯再替他照料失怙孤女?

且林如海尚在時,林黛玉初入賈府,便在賈府受到冷待,賈赦、邢夫人還可——這二人彼時是賈家無關緊要的人物,態度如何都不重要;住在榮禧堂、主持中饋的賈政夫婦二人態度尤為冷淡,待客的屋子、衣裳一概沒有,可見王夫人等不願接了林黛玉入賈府,不過是拗不過賈母罷了;又可見,即便是拗不過,王夫人拿捏著輕重怠慢林黛玉,賈母也因“理虧”,不敢為林黛玉出頭;又可見,林如海也是心知自己得罪了厲害人物,因此灰心喪氣,不再娶妻不再指望生出兒子繼承家業,且將膝下唯一血脈遠遠地送入榮國府內教養——林黛玉在賈家居住多年,林如海對她愛如珍寶,怎會對她的處境一無所知,隻是雖知道也無可奈何罷了——賈家再不濟,也還有個殼子在,尚能護住林黛玉,比之林如海處的水深火熱,賈府裏的風刀霜劍算不得什麼。

許之安深吸了一口氣,“南安、北靜、西寧、東平這四家來往甚密。那義忠親王卻是與忠順王府私交甚好,雖不像你們賈家與史家、王家、薛家一樣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卻也休戚與共。正如你所說,打蛇不死,後患無窮。”連連歎息後,又想隻怕賈家上上下下都為林如海升遷歡天喜地,真正能心細如發、深謀遠慮,看出這背後關節的,也隻有眼前這一位小小少年了。

賈璉一凜,萬分慶幸自己記不清《紅樓夢》裏的風花雪月卻記得那些陰謀詭計。那忠順王府可不就是花襲人的最終夫婿蔣玉菡的金主,甚至連賈寶玉跟蔣玉菡換了貼身汗巾子都一清二楚的人家嘛!莫非這禍根子是從義忠親王“壞事”這邊留下的?

許之安看賈璉蹙眉凝思時眉間微蹙,越發顯得俊秀不俗,忽地就問:“你小子可曾許過親?”問了一次,見他在出神,便又喊:“二小子?”

賈璉回過神來,忙道:“昔日二太太曾想將她內侄女許給我,奈何老爺、太太不答應,並未成事。”心道許之安要叫他做外孫女婿還是孫女婿?不過這不要緊,中等偏上的女子配個好嶽父,足以傾國傾城,他沒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