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安愕然地看著眾人,忙問那小幺兒,“是在國子監裏頭打起來的?誰跟誰打?”
國子監的學生分為兩種,一種是靠著家世得個貢生的名堂,並不當真去讀書,將來也隻管再靠著家世買官的,如賈蓉便是這般;另一種是靠著本事考進去的,這一種日日前去國子監讀書,待三五年後就能選出官來。這後一種,凡事講究的是鬥而不破,按理說是最不可能打架的了。
小幺兒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道:“先前不關我們爺的事,後頭我們爺瞧見房家、胡家、李家幾家的小爺跟旁人打了起來,就也去幫忙。誰知,人家那一夥人也有人去幫忙,這麼著……”
“他說不清楚,你們且去國子監裏瞧瞧,都不許當真打架,趕緊將打架鬧事的都勸開。”許之安哆嗦著胡子,隻覺得小輩們越發不像話了,許青珩在家裏鬧,國子監裏的學生竟然敢在國子監裏打群架。
“是。”賈璉等答應著,便起身向外去。
出了這小院,走在清冷的芭蕉鄔裏,黎碧舟、許玉珩便忍不住雙雙拿了手再次推搡賈璉。
尤其是黎碧舟,隻見他素來溫潤的臉冷著,埋怨道:“你也太糊塗了,什麼事都敢攙和,你這是叫我以後怎麼做人?”回頭望見房氏笑不露齒地跟著出來,不由地清了清嗓子,原本理直氣壯不覺不妥的事,被賈璉這麼一說,卻像是他仗著有錢有權掩耳盜鈴了。
許玉珩也道:“正是,你忒不義氣了些,據我說,你上輩子定是個女兒,這輩子才處處為女兒說話!”再次推搡了一下賈璉。
“抱歉得很,旁的事我未必知道,唯獨這件事我最清楚不過,我上輩子也是個男的!”賈璉笑著,遠遠地瞧見許青珩低著頭背著手站在山石邊踢石子,不禁頭疼起來,立時向許玉珩身後躲去,拉著許玉珩、黎碧舟繞開山石,從遠路走向前院巷子。
許玉珩見賈璉這是有意躲開許青珩,心裏百味雜陳,一邊想著到底是賈璉重規矩,一邊又為妹妹打抱不平,隻覺賈璉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又有意推了他兩下,躊躇沉吟良久,終歸攬著賈璉的肩膀說了一句:“你那話也未嚐沒有道理,不為婉婷,且為了你,我也必將素琴好生嫁出去。”
黎碧舟眼皮子跳個不停,身為大舅子表兄兼把兄弟,總覺的這會子不說話不對勁。
賈璉微微耷拉著眼皮去掃許玉珩搭在他肩頭的手,思忖著許玉珩這話裏是什麼意思?“三哥,你這是……”
“胡思亂想什麼,不過是跟你誌同道合罷了。”許玉珩收回手,鄙夷地瞥了眼賈璉。
“我並未胡思亂想。”賈璉才說著,一看前麵不禁怔住,卻見許青珩不知什麼時候又繞到他們前麵站著了。
隻見許青珩喘個不停,臉上被風吹得紅彤彤的,一陣風吹起,臉頰邊的細軟絨毛便卷到光潔的臉上。
“青妹妹。”大家閨秀的靦腆呢?矜持呢?賈璉是萬萬不肯跟個黃毛丫頭談情說愛的,此時心裏為難地琢磨著如何能既不傷了許青珩的少女之心,又能令自己自在一些。
“四哥放心,有生之年,我願陪著你一同放了天下奴籍。”許青珩漲紅了臉,短暫急促又堅定無比地仰頭望著賈璉,眼神中的崇拜溢於言表,兩隻手緊張地胸前握著通靈寶玉,好似唯恐自己不夠格,不被賈璉放在眼中一般。
賈璉呆住,他什麼時候要放了天下奴籍了?
“咳!”許玉珩見賈璉不回話,握著拳頭擋在嘴邊重重地咳嗽一聲,“我們也有意於此。”
黎碧舟暗暗推了推賈璉,賈璉一怔再怔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許青珩興奮又羞澀地咬著唇一笑,便輕移蓮步,與遲遲趕來的房氏一同慢慢向遠去了。
賈璉如鯁在喉,依舊難以接受許青珩的稚嫩,猶自疑惑自己什麼時候立下的那麼個宏偉誌向,就已經從角門進了前院,一路穿著巷子向前。
待出了許家大門,一群人便帶著幾十個小廝向國子監去,想起馮紫英、陳也俊、石光珠打架很是了得,就打發人去請他們來助陣。
賈璉琢磨著薛蟠定還在那酒樓裏聽曲,於是路過那酒樓時,就叫趙天梁進去喊一聲,果不其然,一聲之後,酒樓裏不光是薛蟠,還有幾個薛蟠的酒肉朋友也滿身酒氣地跟著出來了。
“上馬,跟著璉二哥打架去!”薛蟠極有氣概地呼喝一聲。
賈璉又在心裏疑惑明明黎碧舟、許玉珩也在,他什麼時候就成了打群架的頭目了?也不多說,隻聽馬蹄嘚嘚地響著,一群人赫赫揚揚地就向國子監去。
國子監的大門外圍著不少人,到了門前,小廝、隨從們不得入內,賈璉、薛蟠等連同才趕來的馮紫英、陳也俊、石光珠隨著常來國子監的黎碧舟、許玉珩下了馬大步流星地跨進國子監。
“原來國子監裏是這麼個模樣。”薛蟠酒醒了一半,緊挨著許玉珩說話,聽見俊秀的許玉珩哼了一聲後,自覺地改挨著賈璉的肩膀說話。
賈璉也在心裏讚歎了兩聲,不愧是國學,隻覺眼中所見的牌樓館院無不恢弘大氣,就連花草樹木也高大粗壯得很,聽見遠處有人叫喊“別打了”“打死這幫小兔崽子!”,再顧不得去看國子監裏的建築、樹木,隨著一群人將披著的大氅一甩,兩隻手擼起袖子,將下擺撩起往配著青玉扣的腰帶裏一掖,闖入一間院子,擠開裏外三層的圍觀之人,擠進去就喊道:“五弟,我們來了!”
“打死這群兔崽子!”許玉瑒冠子歪戴著狼狽地抱住一棵樹冠極為茂密的楊樹樹幹上,居高臨下地對賈璉幾人說:“先救北邊的翹楚!”
賈璉幾個聽著還沒動,武將世家的馮紫英、石光珠先三兩步走過去,將國子監翹楚胡競存身上壓著的兩個書生扒拉開。
賈璉眼瞅著黎碧舟、許玉珩已經衝出去了,自覺地緊跟在薛蟠身後,低聲道:“抽他汗巾子!”
薛蟠點了頭,果然專門去尋那容貌清秀、舉止溫柔的書生,與兩個狐朋狗友圍住一個書生,就拿手向人家衣擺下摸索,待摸到汗巾結子,就用力地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