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1 / 3)

賈環待穿過垂花門,望見賈母院子裏靜悄悄的,心裏便納罕地想眾人都去圍著他親姐姐道喜去了麼?順著遊廊一路小跑地到了正房門外,見門外打簾子的琉璃瞥了他一眼並不動手打簾子,低聲罵了一句“小蹄子,將來有你受的呢!”就自己打了簾子進去,進去後,望見探春跪在賈母跟前、王夫人訕訕地站在探春身側,而賈母則麵無表情地坐在正麵榻上,心道賈母老糊塗了,這會子還敢罰探春。

“老祖宗,宮裏眼瞅著就要來接人了,別折騰壞了探春姐姐。”賈環腆著臉說。

探春跪在地上淡淡地瞅了他一眼,心裏冷笑一聲。

賈母不吱聲。

賈環作勢要去攙扶探春起身。

賈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裏也有你自作主張的地方?”

賈環一顫,不敢再動彈,悻悻地收了手。

“回老祖宗,二爺著人去戴總管家打聽了,戴總管說,叫探春姑娘準備準備,過了今年重陽,便以伴讀身份入宮,也不必教導姑娘規矩禮節,戚貴妃臨終前,將五皇子托付給房娘娘,房娘娘如今人在太後宮裏,探春姑娘入了宮,先在房娘娘身邊伺候著,待隨著房娘娘學會了宮中規矩後,再進五皇子宮裏。”鴛鴦從外頭進來,將打聽來的話一一說出,又將地上跪著的探春看了一眼,心道好個出人意料的姑娘,虧得五皇子認下了,不然,便將自己送上死路了。

探春因鴛鴦的話鬆了口氣,微微抿著嘴角,隻覺進了宮,能與黛玉、寶釵作伴,日子也不會十分為難。

“你卻笑了,還不知你迎春姐姐怎樣哭呢。”賈母望見探春露出笑意,便冷笑一聲,“你父親的名頭就那樣拿不出手?到底誰是榮國府賈璉之妹?你入了宮,你迎春姐姐要說給誰家做媳婦?”

探春聞言登時如墜冰窟,想起孔家時迎春那麵如死灰的模樣,再也歡喜不起來。

“去見一見你迎春姐姐就回東邊花園子裏吧。”

“是。”探春答應了。

賈環忙去攙扶探春起身,又作怪去整理探春裙擺。

探春不屑地閃過他的手,暗道怎地有人做這樣舉止依舊高貴從容,有人怎就這樣粗鄙不堪呢?躬身退了出去,便猶豫著見了迎春該如何說。

“別聽老祖宗胡說,迎春姐姐能做五皇子的大姨子,不知怎樣高興呢。”賈環緊緊地跟在探春身後。

探春想也不想,就甩手給了他一巴掌,冷笑道:“她是五皇子大姨子,你可跟五皇子沒幹係。”

“怎麼沒幹係,你可是我親……”

探春眼神銳利地剜在賈環身上,鄙夷地一笑,便出了賈母院,順著後廊向東跨院去尋迎春,路上思量著見了迎春,隻管跪下任憑她打罵,可是進了東跨院,便見司棋、紅玉等也不攔著她,由著她進了屋子裏。

屋子裏,迎春還穿著去孔家的衣裳,背對著探春臥在床上,鬢發間的釵環也並未卸下。

“迎春姐姐。”探春呼喚了一聲,見迎春並不動彈,便走近兩步,坐在床邊去扳她肩頭,本當迎春淚流滿麵,誰知迎春木愣愣地,竟像是個木頭人一樣。

“姐姐,你別嚇唬我。”探春忙又呼喚一聲。

迎春呆呆地躺在床上,望著床頂說:“嫂子說,胡家不樂意了。”

探春緊緊地咬著嘴唇,也不落淚,過了好半天,笑道:“胡家不樂意,還有別人家呢。”

“……哪還有別人?”迎春眨了下眼睛,隻覺眼睛幹澀非常,“嫂子說,至少兩三年內,不會再提起我的親事了。”

“兩三年後姐姐也還年輕。”

迎春苦笑道:“兩三年後,新打的嫁妝都放舊了。”苦笑之後又恨自己不中用,那日已經是後悔了的,怎就一時心慈手軟答應了探春呢?“果然我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想起今日探春一事發出前,胡家人還十分喜歡她溫柔和順,之後態度卻迥然不同,一顆心就如被針紮。

“要我做什麼,姐姐才肯原諒我?姐姐是知道的,我若不冒險,便是死路一條。”探春心急地道。

迎春冷笑道:“我沒你那豁出去將自己當男兒使的膽量,隻能自怨自艾,又礙不著你進宮做娘娘。你管我做什麼?”

探春緊緊地抿著嘴,從床上站了起來,看迎春已然不肯聽她辯解,又覺自己也無甚要辯解的,就說道:“我並不後悔今日之事。重陽之後進宮,我也不知自己將來怎樣,也不敢打包票怎樣報答姐姐,下輩子的事更是虛無縹緲,如今隻能給姐姐磕兩個頭賠不是了。”說罷,退後兩步,便在地上砰砰地給迎春磕了頭,又說:“姐姐好歹還有個哥哥嫂子,奉勸姐姐一句,日後莫再背著兄嫂自作主張了。”說著,轉身就向外去,待到了屋子外,風一吹,眸子裏的濕潤也沒了。又看見賈環來接,輕輕哼笑一聲,便兀自向外走去,在角門前上了轎子,微微撩開簾子,見許青珩、賈璉都不出來,心裏一歎,放下簾子再掀起簾子後,便見轎子外滿麵謙恭的賈政、一臉不悅的賈珠,並諂媚到骨子裏的賈環還有尚且一頭霧水的陳也俊都等著她呢。

“快送了姑娘回太太房裏。”賈政說。

探春心歎他們一房竟然零落到這地步,榮禧堂那邊不屑理會的事,竟叫他們家欣喜若狂。下了轎子,就有王夫人的婢女來攙扶,入了王夫人房裏,又見太醫來把脈。隨後才被王夫人、元春兩個送回新給她安置的屋子裏,又將那些個本是元春嫁妝如今要給她帶進宮裏的頭麵首飾看了一遭,最後又見王夫人不知從哪裏尋來了個名冊,將宮裏頭人一一說給她聽。

鬧鬧哄哄好半天,月牙兒掛在天邊時,眾人才散去。

探春躺在陌生的屋子裏,想著趙姨娘哪裏去了?連周姨娘都露了麵,這樣大的事,趙姨娘怎不見了?

“侍書,姨娘呢?”探春矛盾地開了口,又想見趙姨娘一麵,又怕趙姨娘來了說出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侍書掌燈過來,悄聲說:“正納悶呢,有這樣好事姨娘也不來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