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口羅村
散文選家
作者:羅光輝
羅光輝 1972年冬入伍,1999年授予大校軍銜。榮立三等功兩次。先後有五十多萬字在全軍、全國及世界性報刊上發表,並多次獲獎。出版有《軍號與玫瑰》、《秋色之旅》、《令人眷戀的風花雪月》等專著。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理事,中華詩書畫協會會員。被編入世界優秀專家人才名典。
對這個村莊的思念是很遠很遠的生命夢痕,對這個村莊的情愫是很長很長的曆史時空,對這個村莊的眷戀是很深很深的精神世界。
——題記
在南京的紫金山,在博愛閣,在都市樓房的陽台上,我常會深情地眺望,眺望故鄉,眺望生我養我的小村莊——嶺口羅村。
嶺口羅村,這是個地圖上沒有記載,地球上消失了原址,百度上找不到內容的小村莊,她位於江西高安荷嶺一個叫青崖嶺的嶺口處。
這個村,曆史上繁華過,輝煌過,令人向往過。老一輩鄉親說起來都會眉飛色舞,臉上寫滿著自豪與興奮。這個村還有個名字叫大廟前。村莊不大,依山而建。村子的得名,大概與山有關。因為這是荷嶺山脈,大山在這兒有一個口,當地人叫嶺口,羅村好理解,加上嶺口就有個地域範圍,嶺口羅村,好記好懂。每年的8月24日,遠近四方的鄉鄰都會來這兒趕社火,來這兒看戲,來這兒聽文化人講姓氏文化的精彩故事。小時候,我就聽說過“羅當八姓”這句話,到現在我也沒完全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我隻知道羅姓來源非常複雜,有五支之說,祝融是羅氏的始祖,祝融的後裔分為八姓:己、董、彭、禿、妘、曹、斟、羋等,我不知道“羅當八姓”是否指這八姓,還是指百家姓裏的“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這八姓?我還知道,東北有滿族八姓,安徽含山還有個八姓村,不過,自小我就喜歡聽村裏人講故事,這個“當”字,在我們村子的土話裏還有“容得下”、“當得起”之意。是不是反映羅家人胸襟開闊,有“寧靜致遠、淡泊明誌、有容乃大、和成天下”的家風,我無從考證,我希望是,要不,羅氏怎麼會在漢景帝時繁衍成江西南昌的望族呢?怎麼會發展成當今中國姓氏排行第二十位,人口約有1376萬餘人的大姓呢?
嶺口羅村,最早建村的姓甚名誰,沒有記載。我想,那個選址的人肯定很有智慧,不是等閑之輩。你想想,青崖嶺、馬鞍嶺,都屬荷嶺山脈,與楓嶺相連。楓嶺,這是個富有傳奇,富有想象的山嶺,荷山飛龍,神廟顯功,更有那乾隆帝為古楓樹寫下的“楓嶺栽楓樹,風吹楓葉落豐城”的禦聯絕對,至今尚無工整的上聯。此下聯的關鍵是:風自三楓出,嶺、樹、葉三者有關聯,楓葉長在楓樹上,楓樹長在楓嶺上,楓嶺豐城是地名,以楓樹為界,增加了上聯的難度。從文字韻的角度講,古楓與楓嶺,豐城諧音同韻,給人帶來豐富想象,尤其是該下聯出自一代帝王乾隆之口,更是給古今詩詞楹聯愛好者帶來無盡的遐思與向往。村裏有青潭祠,有廟,在趕廟會的日子裏,炮竹聲聲,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好不熱鬧。一條小溪由山裏延伸到山外,環繞著小村,村前有座橋,村裏有一條長達200餘米、寬4米的青石板小巷,小巷曾一度擺脫了遊牧的顛簸和不確定性,收藏著小村的履曆表,收藏著民間傳說,收藏著沒有贗品的日常生活,收藏著彌漫在上空的薄薄的炊煙,忠實地證明著這個村莊的出身、發展和興衰。很可惜,村裏人沒有為小巷建一永久性的博物館,日後隻成了鄉親們的一種心靈寄托。
村莊因為在山前,山洪暴發時,洪水湧入村莊,水深處有1米多,但時間不長,不知是古人的防水設施修建高明還是另有原因,反正再怎麼洶湧的山洪,進村以後,一會兒就會消失。洪水一退,又是一幅贛中山村的水墨畫。村莊與自然山水融為一體,山水靈秀,小村雅致。人與自然和諧統一。一年四季,佇立在山前眺望小村:晴日裏,小橋流水人家,藍天白雲青山,盡收眼底,令人心曠神怡;雨天裏,田野蒙矓,村莊蒙矓,青山蒙矓,小溪蒙矓,猶如美女披上麵紗一般,給人以美的享受。身臨其境,青磚黑瓦,古樸淡雅,漫步在村中的小巷,猶如在畫中,自在悠閑,其樂融融。
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我就出生在這裏。按理說,這兒的童年應該是幸福的、原生態的,但遺憾的是,我的童年沒有童話,上學以前的童年生活我沒多少記憶,隻是在外婆和姨娘那裏才知道自己在嬰幼兒時期就給母親和外婆還有姨娘帶來了很多艱難和酸楚,才知道發生在當年的感動山高水長。由於母親身體不好,沒有奶水,父親在外地和那兒的鄉親一道響應國家號召,努力實踐著對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他顧不上我這個剛出生的嬰兒。我生下來沒多久,就瘦得不成樣,村裏有人好心相勸:不要費勁了,怕是養不活了。倔強的外婆,堅強的母親還有幾位親人抱著我,日夜顛簸,風塵仆仆地四處為我找幹娘(奶媽)。長大後我才知道自我出生到四歲時,她們為我共找了11個奶媽,有的帶我不到一個月,有的近兩年。最後把我帶大的是琴嶺村和江背單村的兩位善良的女性,長大後直至當兵前,我每年都會去給她們拜年。人,一輩子要懂得感恩,這是外婆和母親教給我的做人的道理。我給幹娘拜年時,她們常會流著淚給我講幼年的故事,講著講著我也會流淚。那是1976年的一個冬日,我到部隊後第一次探親。一天,我來到單村幹娘家,一見麵,她就控製不住自己,一邊眼淚汪汪,一邊“崽呀、崽呀”叫得比親兒子還親。她把家裏所有好吃的全翻出來要燒給我吃,殺了一隻老母雞,在灶前,我一邊幫她添柴火,一邊聽她講什麼風都吹不走的往事:“那時,你瘦得皮包骨,沒個人樣,別人都勸我,這可是當官的兒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擔當不起的!我看到了你一雙有生命的眼睛,盡管你的哭聲有氣無力,我還是下定了決心,有什麼苦、有什麼難,咱娘倆一塊去擔,隻要我活著,我就要想法把你帶大。就這樣,我硬是把你帶到了三歲多,帶到了你會走路時才把你送回了嶺口羅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