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劍匣(3 / 3)

我的劍有了永久的歸宿了!

哦,我的劍要歸寢了!

我不要學輕佻的李將軍,

拿他的兵器去射老虎,

其實隻射著一塊僵冷的頑石。

哦,我的劍要歸寢了!

我也不要學迂腐的李翰林,

拿他的兵器去割流水,

一壁割著,一壁水又流著。

哦,我的兵器隻要韜藏,

我的兵器隻要酣睡。

我的兵器不要斬芟奸橫,

我知道奸橫是僵冷的頑石一堆;

我的兵器也不要割著愁苦,

我知道愁苦是割不斷的流水。

哦,我的大功告成了!

讓我的寶劍歸寢了!

我豈似滑頭的漢高祖,

拿寶劍斫死了一條白蛇,

因此造一個謠言,

就騙到了一個天下?

哦!天下,我早已得著了啊!

我早坐在藝術底鳳闕裏,

像大舜皇帝,垂裳而治著

我的波希米亞的世界了啊!

哦!讓我的寶劍歸寢罷!

我又豈似無聊的楚霸王,

拿寶劍斫掉多少的人頭,

一夜夢回聽著恍惚的歌聲,

忽又擁著愛姬,撫著名馬,

提起原劍來刎了自己的頸?

哦!但我又不妨學了楚霸王,

用自己的寶劍自殺了自己。

不過果然我要自殺,

定不用這寶劍底鋒铓。

我但願展玩著這劍匣——

我便昏死在他的光彩裏!

哦,我的大功告成了!

我將讓寶劍在匣裏睡著覺,

我將摩撫著這劍匣,

我將寵媚著這劍匣——

看著纏著神蟒的梵像,

我將巍巍地抖顫了,

看看筏上鼓瑟的瞎人,

我將號咷地哭泣了;

看看睡在荷瓣裏的太乙,

飄在篆煙上的玉人,

我又將迷迷地嫣笑了呢!

哦,我的大功告成了!

我將讓寶劍在匣裏睡著。

我將看著他那光怪的圖畫,

重溫我的成形的夢幻,

我將看著他那異彩的花邊,

再唱著我的結晶的音樂。

啊!我將看著,看著,看著,

看到劍匣戰動了,

模糊了,更模糊了,

一個煙霧彌漫的虛空了,……

哦!我看到肺髒忘了呼吸,

血液忘了流駛,

看到眼睛忘了看了。

哦!我自殺了!

我用自製的劍匣自殺了!

哦哦!我的大功告成了!

驍將埋頭於自己的劍匣雕鏤,但這一努力的目的卻是“自殺”──當所有這些世俗的生存形式,英雄的與平民的,驚心動魄的與簡樸素靜的,都在他心底一一濾過之後,他得到的僅僅是一連串的厭倦、不滿,客觀的社會與主觀的自我都不再給他生存的勇氣,他唯有自殺。

在藝術特征上,《劍匣》值得注意的是它的浪漫主義想象與象征性的構思。全詩大體上遵循劍匣修葺的起因、準備、專注、完成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線索,但卻穿插了詩人浪漫主義詩的想象。想象將神話與現實融為一體,將曆史與個人互相溝通,將孤島與世界聯為一片,使詩歌彌漫著奇麗夢幻的色彩。

全詩不厭其煩地描述著劍匣的用料和製造過程,但詩人顯然意不在此,而是借劍匣暗喻某種值得獻出一切的人生理想,這就是所謂的“象征性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