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一頭的花草:
看!燦爛的魚龍都出來
曬甲胄,理須橈;
鴛鴦洗刷完了,喙子
插在翅膀裏,睡著覺了。
鴛鴦睡了,百鱗退了——
滿河一片淒涼;
太陽也沒興,卷起了金練,
讓霧簾重往下放:
惡霧瞪著死水,一切的
於是又同從前一樣。
“啊!我懂了,我何曾見著
那美人底容儀?
但猜著蠕動的繡裳下,
定有副美人底肢體。
同一理:見著的是小島;
猜著的是岸西。”
“一道河中一座島,河西
一盞燈光被島遮斷了。”
這語聲到處,是有些人
鸚歌樣,聽熟了,也會叫;
但是那多數的人
不笑他發狂,便罵他造謠。
也有人相信他,但還講道:
“西岸地豈是為東岸人?
若不然,為什麼要劃開
一道河,這樣寬又這樣深?”
有人講:“河太寬,霧正密。
找條陸道過去多麼穩!”
還有人明曉得道兒
隻這一條,單恨生來錯——
難學那些鳥兒飛著渡,
難學那些魚兒劃著過,
卻總都怕說得:“搭個橋,
穿過島,走著過!”為什麼?
這首敘事成分很重的長詩顯然是寓意性的。
首先,我們可以認為,這就是詩人學子生涯人生感受的寫照。聞一多當年在清華學校時,絕大多數的同窗沉淪於功利主義的人生追求中,幾乎無人去思考人生、探尋人生的真理。沉溺於唯美主義人生理想的聞一多是孤獨的,因為他所認為的人生光芒在他人看來毫無價值;但他同樣也是幸運的:一位偉大的詩人就從這獨一無二的思維方式中出發了。
其次,我們可以說這是對人類社會中普遍存在的某種生存方式的揭示。如果東岸總是“滿天糊著無涯的苦霧,/壓著滿河無期的死睡。”“黑夜哄著聾瞎的人馬。”自然有人會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去遠方尋找希望。其實西岸究竟存不存在,是否就肯定是陽光明媚,這完全沒有關係,重要的是,這裏衝出樊籠的人們需要“西岸”,他們完全可以構想著屬於自己的“西岸”。
詩的文體特征注定了其長於抒情,敘事不大可能過分寬泛的特征,所以在整個中國現代詩歌史上,類似於《西岸》式的“寓言”長詩實在難得一見。青年人聞一多在中國新詩誕生發展的初期就衝破困難,大膽探索,其精神相當可貴。在藝術探索中,《西岸》本身也是一次向往“西岸”的嚐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