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雲霧間隙中已見得熹微的光亮,再過半個時辰,這萬丈光芒就會透過漫延在南秦這物產豐饒的大地上薄薄的雲霧,光芒如青鸞羽翅,拂過南秦北部崎嶇巍峨的山脈,拂過縱橫千裏的大江大河,拂過南秦正中央千畝的金碧輝煌的南秦皇宮,照醒那南秦昏庸的帝王和他後宮裏三千嬪妃娘娘,和他膝下十幾雙兒女。再且,也會拂過京中那些大戶人家鍍金的牌匾,和城頭小販的推車,拂過這大南秦陰影後棲身的無數無家可歸的人。
而此時,霧靄融融,長夜方才散去,這是一方素雅卻不失威嚴的寢殿,簾幕內一名絕色得慘絕人寰的男子靜靜地躺在烏木根的花雕床上,冰蠶絲被有些滑落。
從連著他房間的另一居室裏走出來一位身著水紋雲袖清裙的妙齡女子,眉眼間淡然卻又有秋水流轉的可人,她走進烏木床,輕輕地掀開垂掛的簾幕,動作十分熟撚,她飄忽的眸光落定在男子熟睡的臉廓,這張臉,她已經看了5年。
從開始隻負責傳散消息的清倌,苦練七年,在這斷音殿超越了無數的高手,終於成為了南秦整個殺手界的神話,卻沒有人知道她何名何姓,相貌年數,若是知道,恐怕真是會把那些茶餘飯後談閑話講評書人們嚇壞了吧。可是這卻要除卻他,就是麵前這人。
8歲時,親眼看著整個靖候府血流三裏,白綾殘掛,禦林軍幾千隻銀亮亮閃得冷汗直冒的刀子劃破血痕,割下自己父母兄弟的頭顱,甚至親人的屍體也是遍體鱗傷,她不敢相信,不久前還有說有笑的一家人,生生地被殘忍地推向了死亡的深淵。那時她還在廚房的煙窗旁被嚇在原地,腿腳似乎被凍結了,呆傻地放大瞳眸,滿是驚恐。他卻飛至而來,攜走了瑟瑟發抖的她。就是麵前這人。
之後她便幾年在沒有見過兒時對她有救命之恩的少年了,機緣下進了斷音殿,裝作流落在煙花柳巷做了個清倌卻在暗地裏負責各種情報傳送,七年拚闖,她傷痛強忍,甚至有一次執行任務時她順利拿到任務需要的密碼書後逃脫,途中從懸崖落馬,肋骨粉碎,小腿骨折斷,血沾滿了武衣,卻依然憑著驚人的耐力走到他的大殿遞交密碼書,才終於昏厥過去。而大殿上王座上的他,墨絕蕭,平生第一次眼底有似深諳情愫的流光閃過。顧卿淺安然地坐在床邊,漸漸掀開簾幕,任由陽光透進來,映清了男子長長的睫毛,棱角分明的廓線,英氣俊逸的深眉,還有象征薄情的薄唇。長睫微顫,睜開了一雙紅眸。望住了正垂眸發呆的顧卿淺。
似乎是感應到了墨絕蕭醒來,顧卿淺迅速地開始伺候他更衣,墨絕蕭展開雙臂,顧卿淺正在認真地係他胸膛處第三顆玉扣時,墨絕蕭突然向前邁了一步。
不邁這一步還好,可這一步邁出,顧卿淺整個人就直接撞在了堅硬的胸肌上,而且,撞得不輕。站立支撐點一下就消失了,搖搖欲墜。墨絕蕭長臂一攬她纖盈的腰際,她像是倒在了殿君懷裏,軟軟的靠在他懷中,酥得像無骨的小手攀附在了墨絕蕭的胸膛。乍一看,她和殿君的身高差便明顯了,顧卿淺的頭頂也隻達到殿君的脖頸,這個姿勢,各種角度看著怎麼都可疑。
顧卿淺皺眉。
“殿君···你······”
墨絕蕭似乎眸光一動,垂眸看著懷裏的溫香軟玉,大手依舊保持著攬在顧卿淺的纖腰上,可卻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兩個人就一直保持著相互依偎的曖昧姿勢。顧卿淺實在尋思不得,僅憑她的功力,想要摔在地上是完全不可能的,而殿君卻偏要扶她,平日裏冷漠少言的殿君今日到底在做什麼。
“卿淺。”
顧卿淺從殿君的懷裏驀然抬起頭,對上殿君一雙暗含深蘊的紅眸。
墨絕蕭容顏精致無雙,這對於看了他5年的顧卿淺來說,自然已經有了一定的抵抗力,而她卻是看著他第一次,瞳眸裏充溢了邪魅和溫情的一種東西。
顧卿淺探向那雙眸的深處,卻發現,突然混沌了,墨絕蕭很快又收回了他的眸光,恢複了那副讓人猜不透的冷漠模樣。也收回了他的手臂,推開了懷裏的顧卿淺。顧卿淺頓時向後跌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剛才······”
“我沒關係。”
顧卿淺確實不太在意,她似乎已經有些了解殿君想的是···這5年來,不知不覺默契的形成,也形成了溫情。
她繼續為他係好了扣子,步履平靜沉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顧卿淺坐在梨花木椅上,望向明鏡裏的自己,柳眉黛月,眼波流轉。她自然是知道她是墨絕蕭對待得最特殊的一個人。她也是唯一可以近他身的人。如今,她在斷音殿已有了很多職權,無一不是他賜予的,就連她這條命都是他拯救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