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的時候徐明薇可沒見過中元節戰線拖得這樣長的,也就是七月半這天,闔家上下吃了如意八寶飯,選了吉時開祠堂祭祖,燒些元寶紙錢,再飲一符水,各自回院早早歇下而已。
王氏見她眼裏帶了好奇,莞爾一笑,解釋道,“咱家是武將起家,沾的殺孽重。這每年的中元節就過得比別家的仔細,你才第一年到家裏,有些不曉得的回頭我再與你細說,破了忌諱就不好了。今個兒娘身上也不自在,就不多留你了。晚間恒哥兒回來了,也不必叫他上了院子來,反擾了我清淨。便是記得提點他一句,這些日子就不要再整日在外頭胡混了,早些著家,免得讓些不幹不淨的迷了眼。”
徐明薇點頭應下,見王氏時不時地揉了太陽穴,果真十分苦楚的樣子,便問道,“娘這毛病,可曾看了大夫?”
王氏擠出一抹笑,歎道,“如何不曾看過大夫,隻是吃了多少藥丸子,喝了多少藥湯,總不見效果。這頭疼時時發作,也真是要了命。”
徐明薇說道,“兒媳曾經聽人說過一個偏方,拿核桃肉泡了白酒,再慢火把火烤幹了,最後隻吃裏頭的核桃肉,對偏頭疼有些效果。兒媳也不知道是不是對症,下次大夫來問平安脈,娘或許問問?”
王氏心裏發笑,果真是個孩子哩,什麼樣的偏方也都信。她這頭風還是生傅恒的時候落下的,尋遍了名醫都沒見好,又怎麼可能就幾塊核桃肉就能去了症?嘴上卻還是對她說道,“知道你孝順,下次大夫來了再看看。這會兒頭疼得厲害,便不留你晚飯了,你自去了吧。恒哥兒回家來,切記要與他說了,免得又惹他爹生氣。”
徐明薇說道,“曉得了。那兒媳就不擾了娘休息了。”
說罷,跟著銀紅出了院子。屋外正落霞漫天,夕陽將雲朵燃成緋紅的一片,直燒到天邊才盡,教人看了,心裏湧上一股說不出的豪邁蒼涼。徐明薇一時看得癡了,便是這會兒青石板上熱氣蒸騰,暑意難消,也似無知無覺,隻仰頭怔怔地望著。
最後還是婉容勸了,“奶奶,這樣站著怕是要中了暑氣,不如先回了院子,坐在簷下搖扇,豈不更美?”
徐明薇回頭笑笑,心中迷障已除,再看那天上落霞,亦沒有剛剛那股子驚心動魄,隻道是平常。
婉容拿不準她是什麼意思,但看徐明薇走的並不是回院的路,也忍了心中疑問,再看那眼熟的梧桐色大門,原來又是來訪房師傅的。
“你在外頭等著,我進去片刻便來。”徐明薇敲了門,回頭囑咐道。
不一會兒小陶來開了門,見著是她,倒不覺著意外,笑道,“先生這幾天正念叨著,說是奶奶也好些日子不曾來了,可是翅膀硬了,不認先生了呢?”
徐明薇臉上露出些許笑意,淡聲道,“有你這麼個巧嘴的,我哪裏敢不來?沒提防哪天就成了欺師滅祖的貨,豈不冤枉。”
說著便要往裏走,小陶跟在她身後,見婉容並不進門來,一時心裏會意,倒是取巧,拉了婉容去往茶室,安頓好了才又尋到裏頭來。
房師傅聽著外頭門響就猜著是她來了,噙了笑看著徐明薇走了進來,打趣道,“看來今天外頭刮的是東西南北風,才把你這大忙人給吹來了。”
徐明薇聞言苦笑一聲,往她身前一坐,說道,“別個拿我頑笑了也就罷了,怎地連先生你都狹促了起來。”
房師傅笑道,“非也非也!不是我拿你頑笑了,你自己掰著指頭數數,離上回把個大活人扔我這兒,到今天,都多長日子了?再不來,我還當你送了個丫頭給我使喚。”
徐明薇說道,“正是因著這事為難,我才遲遲不好來見了您。今天在院子裏看了落霞,心裏倒有些感觸。人這一生,短短刹那芳華,燃盡了便是一坨死灰,歲月風吹不動。我不想讓青秧因著別人的過錯,埋在後院一輩子。她若是誌在此也就罷了,先生你這幾日看著,想必也看得清楚。可放了她出去,失了清白的女子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活路,我也不知。隻怕前行後退,不管往哪個方向走了,都是推她入了火坑。”
房師傅捂嘴又是一陣笑,“說你傻,卻是真傻。你自己一門心思想著想那的,可曾想起來問一聲青秧自己的意思沒有?要知這世上還有一條路,是自己選了走出來的。旁人看著前景淒慘,不想走通了卻是條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