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進碉堡樓後,廖化安排高三元他們上樓坐,自己在樓下忙活,他的各種炊具齊全,甚至還有電冰箱。樓上樓下的通道是一種很陡的鋼筋梯。高三元上到二樓又吃了一驚。二樓是臥室兼書室,布置得清靜雅致,整個房間一塵不染,單人床鋪收拾得幹幹淨淨,旁邊還擺有書案書架,都是古色古香的老紅木家具,看樣子有不少年頭了,書案上擺著一盆清秀可人的文竹,配上牆的兩副字,使整個房間顯得雅麗脫俗。

高三元各處轉了轉,又盯著牆上的兩幅字看了半天,回頭對劉繼民說:“這個老廖,剛開始見他還不覺得他怎麼的,現在越來越覺得他是個人物,我看他都看花眼了,這人有深度,得刮目相看。”

劉繼民對他誇自.己的朋友很高興,說:“我的朋友還差得了?”

兩幅字的內容分別是:林間鬆韻,石上泉聲,靜裏聽來,識天地自然鳴佩;草際煙光,水心雲影,閑裏觀去,見乾衝最上文章。

有一樂境界,就有一不樂的相對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隻是尋常家飯,素位風光,才是個安樂的窩巢。每幅字的下麵都寫有錄自《菜根潭》廖化自愉自勉的宇樣。劉繼民說:“廖化的字沒看頭,跟他人長得一樣.粗粗蠻蠻的,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

高三元說;“那是你不懂字,他這寫的是顏體,大巧若拙,跟那些花拳繡腿的字不是一個檔次,這才叫境界,最要功夫,一般的人是寫不出來的。”

劉繼民說:“沒想到高所長還懂書法哈,他今天還找到了個知音。”

“老劉你把我說高了,我敢說我懂書法?隻能說是稍稍知道一點,分得清王顏柳歐就是了,不敢說懂的,中國書法太博大精深了,”高三元在二樓各處看了著,又說:“這人不一般,絕對不是一般的小市民,你看看這書架上的書,文學的,政治的,武術的,這還有農業方麵。”

劉繼民笑起來,“你也莫把他看得太高級,他有時候做起事來比小市民還小市民。”

高三元說:“你莫看他是你的朋友就亂說人家。”

劉繼民說:“老廖這人吧,看你怎麼看他,你說他高吧,他真是個高人,你說他低吧,做的事狗都不舔,我給你說個事兒你就知道了。”

高三元說:“反正沒什麼事,說來聽聽。”

劉繼民說:“市裏有個飄香酒樓你知道吧?很有名的,在二馬路那邊,飄香雞、飄香鴨很有名氣,酒樓的老板叫甘平,也是個人物,聽說是黑道白道都玩兒得轉,以前還坐過牢,現在在市烹飪協會、消費者協會還有職務,就這麼個人,也曾栽在老廖的手上。”

“怎麼回事?”

“剛才你在外麵不是看到那片菜地嗎?我們有個街坊老呂,是個菜販子,也是跟我們一塊兒長大的。老呂賣菜基本上不在市場上擺攤子,都是往酒店飯館送,老廖種的菜差不多就是他專銷,隔一段時間結一次賬,從不賴賬的。可有一段時間到該結賬的時候,老呂沒給錢,也不解釋,老廖奇怪了,說老呂你怎麼回事,怎麼賴起賬了?沒錢周轉你也吱一聲呀。老呂說,老廖你知道我不是賴賬的人,我賴誰的賬也不會賴你的,我實在是沒辦法,別人欠我的我要不來,我想給你的又拿不出,市裏二馬路飄香酒樓的甘平,差我一萬三千五,死活要不來,論說債主算黃世仁,欠債的是楊白勞,對吧?他得叫我叫爺,可現在搞反了,我叫他爺他還不理。老廖說,還有這邪的事?要不要我幫忙?老呂說,你幫忙也是瞎的,不信咱們打賭,你要是真要得來全歸你。老廖說,我沒那黑,你差我就兩千多一點吧,我隻要我麵下的,多餘的還是你的,但要債的成本算你的。老呂說行呀,你要不來怎麼辦?老廖說我要是要不來錢我這菜園子盡你白摘一年,算我給你白打工。老呂說那你虧定了,那甘平是個什麼人物呀,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廖化當時隻是笑了笑,什麼話也沒說,沒想到這話說出沒隔幾天,廖化就把一萬三千五百塊錢一分錢不少地擺到老呂的麵前,還另加了八百八十八塊八毛八分錢的利息。”

高三元聽出了興趣,“現在就是討債難,這老廖還真有本事。”

劉繼民說:“狗屁的本事,完全是下三濫。你猜他是怎麼要債的?不是有一幫跟他練武的年輕份麼?他把這幫訝都調動起來,這些訝們又喊上他們的朋友,自己帶上酒水,一連兩天去光顧飄香酒樓的生意,一去就把位置占滿,每桌隻點一個菜——西紅柿炒雞蛋,一坐就是從中午到晚上,甘平是個明眼人,想來狠的吧,一看那些訝就知道不好惹,隻好說好話求情,說我甘某人是哪個地方得罪了大家就說出來,有麼條件也盡管開,那些訝們說,甘老板,我們說了不算,你要解決問題就到武城縣去找我們廖師傅,廖師傅說不叫我們來我們就不來了。甘平聽了這話,便開著車子來咱們這兒,一連找了廖化三趟他都不見麵,甘平沒辦法,在咱們這兒找了不少關係,拐彎抹角找老廖說情,老廖這才出麵接待。一開始還沒讓甘平進碉堡樓,就在門口站著,甘平說,廖師傅,我不知道在哪兒得罪你老哥了.我錯在哪兒你明的說一句話。老廖的話說得也很直,甘老板,你欠我的老街坊老呂的錢是吧?他跟我是街坊,一塊兒穿開檔褲長大的,你說他有事兒我能不管嗎?我那片萊園你看到沒有?他賣給你的菜好多是在我這兒摘的,你不給他錢他就沒錢給我,強找他要吧,他拿不出,看他家裏一大幫小訝又怪可憐的,狠不下那心跟他來硬的,我隻好找上你了,他家有兒個小訝你知不知道?五個,嚴重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但人生下來了呀,總要養活是吧?別說老呂家的訝見我還要叫聲叔叔。你甘老板是做大生意的,也不在乎幾個小菜錢。”

高三元說:“就他那幾句話能擺子甘平?”

劉繼民說:“當然不能。甘平說,他欠你的錢你找他呀,鑼做鑼打,鼓做鼓敲,各是各,我又沒惹你。廖化說,甘老板你這就不合邏輯了,你要是不欠他的他會欠我的?看來這事兒站在這裏說不清楚了,屋裏坐吧,我還真得跟你理論理論。甘平也不在乎,說屋裏坐就屋裏坐,你也不能把我吃了。他一進碉堡樓看到那些兵器,一下子就傻眼了,說廖師傅你練武呀?廖化說,不瞞你甘老板說,這兩天去你那裏照顧你生意的那幫訝們都喜歡自稱是我的徒弟,我的那班徒弟沒瞎來吧?點了你的西紅柿炒雞蛋沒少付你錢吧?現在的訝們不聽話,我叫他們別去他們還非得去,說起來他們也是好心,我又不好強攔他們,你說是吧?說話間,廖化將放在飯桌上的一塊拳頭大的鵝卵石拿在手上把玩,玩著玩著,那鵝卵石就變成了粉子從指縫中往下落,甘平嚇著了,但嘴上還是不認輸,說廖師傅你還真有功夫哈,不過你這功夫現在起不了什麼作用,現在的人都興玩槍。”

“老廖怎麼說?”高三元問。

“廖化隻是笑了笑,說我以前也玩槍,沒事兒也愛到山上去打幾隻野雞改善改善夥食,去年公安局不是治暴緝槍嗎?我隻好把獵槍交了,舍不得呀,舍不得也得交,我這人懂法。甘老板,你剛才的話有點嚇唬我的意思,告訴你,我上沒老下沒小,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不是個怕事的人,我這人是自個兒長大的不是嚇大的,不信你在武城縣打聽打聽。幾個錢的事呀,還值得你跟我玩兒槍?以你甘老板的身價還不至於吧?再說啦,咱們打了這麼一次交道,我真的出了事,你說公安局真是吃幹飯的呀?第一個要懷疑的人就是你。人在世上走,多個仇人不如多個朋友,你說是吧?甘平說,你願交我這個朋友?廖化說隻要你看得起,我現在就炒幾個小菜,咱們一塊兒喝幾杯,我的手藝雖不如你那裏的廚師,但也說得過去。話說到這份兒上,那甘平也就坡下驢了,馬上說行行行,廖師傅看在你的麵子上我馬上開錢,老廖說,將錢買貨,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至於利息嘛,你看按銀行的標準算行不行?咱們也用不著按定期的算,就按活期的算得了,要不你索性給個吉利數也行——”

高三元沒等他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這老廖還真有兩下子。”

“那甘平也是社會上闖的人,能不見機行事?人家付了錢,他還真留人家喝酒,那餐酒你知道喝了多少?三瓶二鍋頭,一人一斤半,把甘平灌得當場倒下了,在他這屋望睡了一天一夜,臨走時候還拉著他的手說,廖哥,你去市裏要是不去我那店裏喝幾杯我就不當你是哥了。從此他們成了朋友,甘平時不時的還到他這碉堡樓來坐坐。”

“要了人家的錢人家還得叫他哥,這人也真行。”

劉繼民說:“還有更嚇著的呢,他把我們公安機關都玩兒過一回。”

高三元說:“他還有這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