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一包“藥”
文化觀察
作者:周其倫
春節前夕,我在辦公室裏收到了我們單位一位年輕同事結婚的喜帖,喜糖包裝用的是很精美的心形鐵盒,裏麵按比例配置的喜糖和喜煙看上去蠻雅致,而且還配備了個性化特征很鮮明的喜帖,很是養眼。這位同事很年輕,幾乎和我兒子一般大。他一進門臉上就笑眯眯的,語氣也有些怯怯:“周老師,我送‘炸彈’來了喲。”那模樣看上去真是可愛極了,我知道他內心裏肯定會有一些忐忑和言不由衷的尷尬,這些是局外人很難知曉的。
重慶人也許祖祖輩輩都依傍著長江、嘉陵江的緣故,波瀾壯闊的江水蕩滌和無微不至的細細淘洗,也多少錘煉了這裏人群獨特的品行和個性。他們更好麵子,脾氣火暴、較真、有一說一,說話粗聲大氣、好打抱不平,說話辦事儼然一副“大哥”派頭。搞笑的是,人們把收到的結婚喜帖諧謔地稱為“炸彈”,其意思是說,被邀請到的人就要被迫“大出血”了,一般要耗費數量相對“巨額”的現金去隨份子。一開始,大家隻是在背地裏悄悄說,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成自然了,說的人毫不隱晦,聽的人也大言不慚。以至於發展到現在,大家就幹脆挑明了說,連前來散發喜帖的人也會訕訕地自稱是來發“炸彈”了。那種開宗明義的“巧取豪奪”的愈來愈表麵化,這就非常充分地展現出了重慶人的一種心直口快。
我一直都不知道請客吃飯喝酒算不算是我們國粹的一種。生活中,無論遇到什麼事,大家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去找個地方“坐坐”,在你來我往的推杯換盞中,高興也好煩惱也罷,都會隨著清涼的啤酒和熱辣的火鍋“哧溜”下肚而變得無影無蹤。現實生活中,無請不辦事、無酒不成席的說法甚囂塵上,這個還真不是危言聳聽。假如你有求於人,那麼最佳的邀約辦法就是請對方吃飯喝酒。文雅一點的是:“老師,哪天找個時間出來坐坐”;直露一點的幹脆明言:“老師,今天我請你喝酒,要得不?”你看,一個簡單的人之常情的小話題,頓時就上升到了一個人為人處事所必須、必然、必備的地步,好不叫人唏噓感歎。所以高興煩惱,一切升遷降職,包括生老病死,無一不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大吃海喝的理由。隻要有了事由,那麼喝酒就是一種必然的選擇。在這樣的環境烘托下,所謂的無酒不成席,無宴不談事就與時俱進地水到渠成了。
遇到有人結婚,那大家就會更加無所顧忌、放浪形骸地大吃大喝一番,這是通例,據說全國都差不多。而在重慶,人們興許是受到碼頭文化影響比較大,表現在酒桌上的性情豪放就更加歎為觀止,有的時候可以說豪放到了比較直率也比較粗魯的地步。重慶人的豪放不單純體現在婚宴上,紅白喜事一律通吃,說話大聲侉氣把子連天,甭管你是喜還是哀,酒是要喝的,而且每喝必有人醉,彼此笑鬧中也蘊含著諸多的情感表達,這樣的場景很讓初來乍到的外地人百般不理解。你說遇到喜事這樣鬧一鬧好像也無所謂,關鍵是恰好有時就是主人家在辦喪事,老一輩終老病故,雖然說是喜喪,但這樣聲勢浩大的酒桌上的喧嚷也會讓他們麵麵相覷,無法理解。
望著桌上年輕同事散發給我的喜帖,我真的是猶如打倒了陳年的五味瓶,其味悠長。每每說起請客喝酒,似乎人人都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而且在很多時候,請人喝酒或者是應邀赴宴喝酒都成了我們日常交往的一項重要內容。有的時候也真是無奈,一個月工資就那麼點,隨的份子一多,往往就會入不敷出,但人情還得顧及,心情就會很鬱悶。我記得30多年前,年少輕狂的我憤而寫了一篇小小說《喜糖》,發表在《嘉陵江》上,鞭撻和諷刺了這種世俗的怪異。一直到我結婚時,我才對我當初的幼稚感到汗顏。我記得我們在考慮和斟酌發喜糖的時候就非常地糾結。那個時候,喜帖還遠不如現在這樣華麗,一般都是手寫喜帖,一個印有粗陋“喜”字的塑料袋子,裏麵的糖果也很一般,說起來就是傳遞信息的一種形式。但我在考慮發給哪些人時卻頗費了一番周章,我終於恍然大悟過來,麵對這“喜糖”本身,其實結婚的當事人也並不比被邀請人輕鬆多少。從喜糖的配置,到喜宴的規模,再到邀請的對象,都得事先做足功夫,其中一招不慎就會顧此失彼,不僅丟失了麵子,還疏遠了朋友。你看原本人生好好的一件喜事,卻辦得了無生趣,真是得不償失。隨後我又寫了一篇《喜糖的煩惱》的隨筆發表在《重慶晚報》上,正因為有了這樣的一來二去,我方才對我們社會生活中那種顧忌麵子的應酬,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深刻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