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4年春天妞四歲,和所有農村孩子一樣像野草一般瘋長著。東家竄,西家遊,和驢駒子賽跑,拽狗的尾巴,大公雞被她攆的滿村跑。走在哪家就吃在哪家,母親也絕不追尋她哪裏去了,反正天黑的時候準保睡在她家的炕上。
妞的父親在城裏上班,哥哥姐姐也在城裏讀書,她和母親守在這間破敗不堪的屋子裏等著他們回來。母親每天似乎很忙,無暇照顧她,母親下地的時候帶著她,她就和地裏的一切成為朋友,土坷垃,泥巴,野草,昆蟲......每一樣都是她的玩伴。母親要是在家門口推碾子,磨糧食。她就躺在旁邊的大青石上,斷開的塑料涼鞋“啪啪”的拍在大青石。他喜歡聽這種聲音,因為小鄉村太安靜了,她太孤獨了,她想把天上的麻雀,燕子全部震的撲啦啦的飛起來,看著他們飛啊飛,飛到很遠的城裏去。
涼鞋得接口處已經變成黑色的了,每次斷了,母親把燒火的鐵鉗在火裏燒得通紅,然後在斷口處一燙,刺啦一聲,冒一股黑煙,母親靈巧的一粘一捏,涼鞋就接好了。可妞淘氣的像個男孩子,腳是不停歇的,涼鞋已是千瘡百孔,而且還在不停的斷。母親沒有錢給妞買雙新的。可妞要跑,沒鞋怎麼辦。妞躺在大青石上喊著:“媽,媽鞋壞了,補鞋”母親是不得空的,一邊推著碾子,一邊掃著磨好的玉米麵,妞也想推,覺得好玩兒,尤其別人家用驢來拉磨的時候,驢是蒙著眼的,驢為什麼要蒙著眼,不怕摔跤嗎?每次她牽著驢在前麵跑,大人們樂得個前合後仰,妞的小腿跑的呼呼生風,她怕驢摔跤。母親總是嗬斥著:“小心踢了你,快出來,蒙眼是怕驢偷吃”,即使這樣她也不鬆手,因為蒙了眼睛怎麼會不摔跤呢?大人的話怎麼能信呢?她們老騙人。
母親總是哄她,“買新衣服,買新鞋子,我們就要去城裏了……”母親經常把她丟給別人就不知哪裏去了?醒來母親不見了,門上了鎖,她哭一會兒就從大大的門洞鑽出去了,找愛她的姑奶奶。姑奶奶很會逗她用雞蛋殼做一隻小老虎,用剩飯給她粇鍋巴吃,母親不在的日子裏,姑奶奶的床特別溫暖。過幾天母親回來了,妞看看母親挎著的籃子,摸摸母親的兜,什麼好吃的也沒有。妞就去米櫃裏找,母親總是要把好吃的藏起來,等著哥哥回來吃。米櫃好大,全是米,妞踩著小板凳,探著小小的身軀,摸呀摸!總算摸到糖了,她開心的跳下來,媽媽丟下她的事情就忘在煙消雲外了。
二
妞要上學了,妞特別開心。每次路過全村那扇最氣派的門,妞就要好奇的望上幾望,在學校院子裏溜達幾圈,看見他們坐在牆根下麵咿咿呀呀的,妞就特別期待。上學要書包,文具。妞一樣沒有。母親就去大娘家給她做新書包去了。大娘家有縫紉機,媽媽是個巧手,書包在縫紉機的“噠噠噠”聲中就要出爐了。妞就站在旁邊直愣愣的看著,看累了,就坐在地上等。一刻也閑不住的她出奇的安靜。新書包是用不用的花布拚的,母親拚出美麗的菱形,妞好開心啊,背起她就往家跑去,母親問村裏的醫生要了裝針劑的紙盒子,紙盒子裏塞了兩個鉛筆頭,割了草紙,母親用線把本子裝訂好,放在書包裏,準備齊整,妞就開始了她的學習生涯。
教書的是個老頭,外屋是教室,裏屋擺著家夥什,是老師的家。妞不喜歡他,因為他喜歡打人,手裏拿著一根很粗的棍子,不聽話就要挨揍。老師教一會兒就去幹自己的活了,讓一個大一點的孩子領著讀,那個孩子似乎也賦予他至高無上的權利,也像老師一樣打人。敲在身上很疼,妞不敢吭氣,不聽話要到院子站著,妞不願意站出去,妞就忍著。上了幾天妞不想去了,倒不是怕挨揍,就是村裏的一切朋友都和她生疏了,她都好久沒有拉著驢駒子跑了,那隻大花狗見了也不搖尾巴了,還衝她“汪汪汪”的凶她,上學一點都不好玩兒,母親生拉硬拽也不去了,她還是像野草般快樂的生活,期盼著父親回來,和哥哥一樣去城裏去。
三
大雪飄飛的一連幾天,白茫茫的遮住了這個小村子,連遠處的山頭都白了。門口的大青石也被雪蓋住了,小驢駒子也不出來四處撒歡了。妞要是不小心尿濕褲子,自己也得躺在炕上,褲子在爐子上烤著,母親在炕頭搓著麻線,納著鞋底子,忙不完的活計,因為快過年了,妞的穿戴都在母親這一針一線裏。冬天似乎是漫長的,無聲的,寂靜的似乎懷疑自己是個聾子,無論如何也弄不出一點兒響動來,妞急躁的,迫切的希望熱鬧起來,有一點兒顏色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