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寒夜,天寒地凍。不但人受不了,雞也是要抬到屋子裏去的。這些雞是妞的命根子,家裏的雞蛋全憑雞們日夜操勞。喂雞是妞的任務。妞一大早要去菜市場撿別人不要的菜葉子,切碎和雞飼料和在一起不停地攪拌。妞總是要花很多心思給雞拌食,有時妞都要忍不住要嚐一口。拌好了放進雞槽,雞伸出頭來啄食,妞能癡癡看很久,能感覺雞和人一樣吃出食物的香甜。下學第一件事,奔向雞籠看有沒有蛋。雞和人一樣也怕羞,雞籠是母親用鋼筋焊出框架,拿鐵絲編好的。路人一覽無餘。所以雞下蛋有個小單間,這個小單間遮得嚴嚴實實,掀開蓋子才能拿雞蛋,有時妞能撿好幾顆,有時正碰巧,母雞在工作,蛋下到一半,母雞正在使勁,妞直勾勾看著,嘴裏不斷喊:“加油。”反而雞受了驚嚇,衝出去,摔了蛋。一顆雞蛋多珍貴,母親聽見衝出來定時要追得妞滿院子跑。母親把這些雞看的很重要,冬天一到,雞比妞都有福,是要搬到那個最暖和的屋子裏去的。
天剛擦黑,妞要把雞趕入小雞籠。剛出去,妞的家門口就立著一個男子。身材傾長,白淨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鏡片很厚,眼睛像金魚的眼一樣,似乎要鼓出來。那位男子一見妞就拉住她:“你是妞?”妞不認識他,但隱約中又很熟悉。妞並不做聲,上下打量著,終於想起來了,他是老在家門口晃得黑影子。男子笑著,從他寬大的口袋裏掏出一把核桃塞在妞的手裏,妞拿著核桃不知所措地站著,不知道如何是好,向屋裏喊:“媽,媽,你看他是誰?”母親聞聲出來,挑著門簾說:“快進來,外麵多冷。”這位男子被母親請進了家。”
妞跟著進了屋問母親:“這時誰啊?”
母親喊大姐出來然後對妞說:“小孩子家的,少打聽,快把雞搬進來。”大姐和這位男子在屋裏談了很久,妞在廚房靠著火爐,守著雞,在暖烘烘的廚房裏,雞都要睡著了,妞也撐不住了,大喊:“媽,我要瞌睡了,快給我鋪床。”妞這一嗓子似乎給那位男子下了逐客令。終於要走了,母親和大姐送出去,妞也跑出去,門一開,冷風吹進來,妞清醒了。妞問:“媽,他是誰?”母親舉起掃床笤帚:“你睡不,你個孬孩子,怎麼那麼不懂事,人家孩子,喊啥?沒家教。”說完還白了妞一眼。妞不敢問了,爬上床睡覺。
第二天,天還沒亮,這位“厚眼鏡”,又來了。帶了熱乎乎的油條,妞高興壞了。每天早上都要吃小米稠飯,或者玉米團子。冬天沒有新鮮蔬菜,大部分是老鹹菜。油條隻有縣上趕大集。母親才會買來嚐嚐。沒想到有油條吃。妞想“厚眼鏡”天天來就好了。“厚眼鏡”,還果斷地搶了父親的活兒,把冒著嚴寒把家裏的水缸挑滿了水。從此這位“厚眼鏡”常常出現在妞的家裏,有時和姐姐一起出去1,有時在妞家吃飯,呆很久才離去。妞總是從他那裏得到小恩小惠,日久天長妞便習慣,他從大大的口袋裏,變戲法似的拿出新奇玩意兒來。
“厚眼鏡”常常出入妞家,大姐有時歡喜,有時憂傷。但結果似乎成了定局。院子裏的人早已把他看成妞家的女婿。有時妞在院子裏看見“厚眼鏡”騎著車子朝她家本來,院子裏的女人就專門湊過來,詭異一笑對妞說:“快回去吧!你姐夫來了。”妞總歸覺得那不是好話,眼睛狠狠回過去惱羞成怒說:“你胡說八道,那不是我姐夫。”然後跑回家像受了極大侮辱哭著對母親說:“媽,她們說那是我姐夫。”母親一樂:“誰說誰是你姐夫?”話剛落。“厚眼鏡”剛好進門,樂嗬嗬對妞說:“她們說得沒錯,早晚都是嘛!”妞氣得要用頭頂過去,被母親喝住。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不喜歡“姐夫”這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