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厚的相鄰們知道這家目前的窘況,在晌午的時候就都散去了,無論婆婆如何真誠的挽留,他們隻是留下自己真誠的祝福散去了。西家的米,東家的鬥給屋子那個“華貴”的櫃子又增添了幾分貴重。母親瞅瞅米櫃裏的糧食,又望望院子裏忙活計的丈夫,突然對自己的生活充滿了信心。——這個破爛的家一定可以過處好光景來。
三天後,母親的娘家哥趕著驢車來給母親送“嫁妝”,兩床大花粗布的被褥,兩個沉甸甸的紅底兒白花的枕頭,一袋子玉米麵。娘家哥草草吃了飯要回去了,母親一直送到村口,娘家哥避開父親和婆婆把母親叫到跟親說:“咱娘讓我叮囑你,那兩個枕頭裝得是穀子,是救命糧,萬不得已不得打開。”說著從身上摸出兩塊銀元來塞到母親手裏:“難的時候解解急,娘早些年攢的,讓我給你,知道你婆家的光景不行。”說完朝母親揮揮手:“哥,走嘞,好好營生,好好過自己的光景,我那妹夫是個好後生。”母親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流了出來,想著自己不聽自己娘的話,想起娘發怒的神色,自己倔強得還生娘的氣,娘終究是惦記自己的,還有這個從小就疼自己的哥哥,雖然大哥生氣地撂出斷絕關係的話,但還是讓二哥送東西給自己。母親目送著娘家親人遠去的背影,母親怎麼也想不到,幾年後再見到自己親愛的二哥時,二哥卻成了一個瞎子。
一個月過去了,母親已經熟悉並適應了這裏的新生活。村子不大,就二十幾戶人家,零零散散地布在村莊裏。誰家在哪裏,這戶人家有幾口人,都是做什麼營生,母親已摸得一清二楚,每天和所有農村婦女一樣,早起下地,回來做飯伺候公婆,丈夫。雖然吃穿用度都很簡陋,但也很充實快樂。轉眼婚期已過,父親也要回學校教書了,回到母親的娘家鎮子上去。母親不知道給她娘帶點兒什麼東西好,就把哥帶過來的玉米磨了,摻點兒白麵掙了一鍋饅頭,給父親帶上,讓父親捎回去。婆婆看見了心裏有點兒不悅,掀開蓋饅頭的頭巾看看說:“這麵多珍貴,攢著過年吃頓麵條呢!就這麼敗了。”母親知道對於這個見天吃糠疙瘩的家來說有點兒奢侈了,趕緊上前說:“娘,這不是秋糧就要下來了,收成好的話,冬天口糧就夠了,白麵咱就不動了,攢到過年。我嫁過來啥也沒給我娘帶點兒,門子都沒回,我這做閨女的虧欠著呢!放心吧!日子會好的。”婆婆聽了這話,不好再說什麼,從提籃裏拿出兩個說:“留兩個,給你爹吃!一天給人拉石頭,那糠疙瘩扛不住。”母親不再說什麼,叮囑自己丈夫上路了。母親不知道自己的娘收到饅頭是否可以感受閨女的牽掛,也不知道離開丈夫的庇護,自己是否能和丈夫家裏的娘好好相處。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上天總是公平的,給了彼就不會給此了吧!自己選擇的路,怎麼又好回頭呢?不走一遍怎知道前麵是坦途還是荊棘叢生呢!想到這裏,母親扭身回來攙著婆婆的胳膊說:“娘,你三兒走遠嘞,咱娘倆回家。”
母親,妞可愛的母親,總是不向命運低頭,哪怕自己用命扛著,她也要搏它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