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拐杖呼呼生風,舅媽被追打得在屋子裏跳腳得四處逃竄,舅舅攔又不能攔,罵也罵不得,哭喪著臉,急得直跺腳,罵起她的婆娘來:“你這個死婆娘,大隊忙不夠你,還要管你娘家那些個破事兒,看把你能的?”接著又哀求道:“娘哎你別打嘞,閃了你的腰,又花錢又受罪,別打嘞,我完了再給妹夫安排。”
老太太一聽這話,馬上就停了下來,拐杖往地上使勁戳了幾下:“趕緊給我安排嘍,不讓你沒我這個娘。”
大舅一邊應承,一邊拉著婆娘除了老母親的門,老太太望著他倆遠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得意得微笑,:“你個憨娃子,能的你,在我肚子裏待了十個月,還想上天,不敲打敲打,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娃了。”
果然,父親沒幾天就接到了另行安排的通知,教員是回不去了,父親被派到離鎮子不遠的一座山上去看林場。這個活兒比教員辛苦多了,但也按工分算,一個月還給點兒補貼,不用下地幹活,閑時還可以看看書,當下也算是個出路,父親欣然應允,走馬上任了。
去了,父親才知道有多麼艱苦,林場很大,樹布滿整個山頭,父親定時巡邏,防止火災和人偷伐樹木。半山腰的空地上有座土坯房,土坯房很小,簡陋的隻有一個土炕,吃飯就就地取材,撿些柴火,把火燒起來,架個鍋,將就吃。這對於過慣艱苦生活,吃苦耐勞的父親並不算什麼。更讓父親難熬的是寂寞,白天還好,讀讀書可以消磨時光,夜晚,為了省煤油,父親早早把自己裹在黑暗裏,山上風大,似乎要把這飄搖不定的屋子吹到,外麵的樹枝如鬼魅般搖曳,呼呼得風聲如女人般嗚咽,讓人不寒而栗。父親不懼鬼神,倒也無礙。可有時狼嗥時時傳來,隔著窗戶紙,父親都能感受到,遠處那綠幽幽的光貪婪得向這邊望來。父親把窗戶用木條死死釘住。門插得緊緊的,即使這樣一晚的狼嗥也不得使他安然入睡。這樣的日子把父親折磨得幾乎要放棄,回家做農民去,一把子好力氣無處使,把汗水揮灑在地裏,無數次的動搖在看到書本時讓自己的心更加平靜與安定。直到一個人的出現讓自己徹底打消回家做農民的想法。
那天父親常規巡邏,看見遠處有個影子向前移動,剛開始父親並不在意,因為山上時常有動物出沒,可影子越來越近,父親這才看清楚是一個人,對於許久見不著人的父親,快樂大於警惕,喊道:“誰呀?幹啥來了,這是國家的樹,可不能做那違法的事。”那人並不吭氣,繼續往前走,父親心裏慌了:真有砍樹的盜賊?又喊道:“這位老鄉,問你話呢,再不說,我就不客氣了。”父親握緊了手中的木棍。那人越來越近,父親看見他並沒有拿偷伐的工具,而是背著被褥,手裏拿著一個軍綠色的包,正要開口問。那個人搭話了:“老鄉,你就是那個看林場的,我也是過來工作的。”說著從上衣兜裏掏出一張紙,遞到父親手裏,是一封介紹信,但赫然趕著縣委的公章。父親詫異:“從縣上來得,幹嘛要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那個人剛毅的臉上,有著一種軍人般得大無畏氣質,嘴角揚起一絲微笑,說:“工作嘛!在哪裏也能工作,又何必在乎在什麼地方。”接著臉色又沉下來,若有所思的說:“我愛黨,我的命是黨給的,黨的決定就是對的,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黨把我的命拿去,我也是舍得給的,可黨為什麼就不要我了呢?我做錯什麼了?”
父親愕然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嘴裏嘀咕什麼,不知所措地站著,那人又爽朗的哈哈大笑起來,拍拍父親肩膀說道:“小兄弟,帶我看看我住的地方,以後這就是我戰鬥的地方了,我們可要團結互助,並肩作戰啊!”父親這才發現,這個人要年長自己,雖然穿的樸實,但言談舉止絕非一般人,父親在他麵前快樂的像個孩子,一把拎過他手裏的包,開心的說:“走,看看我們的屋去。”說著他倆大踏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