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仔細地打量這件屋子,屋子富麗堂皇是父親以前從沒有見過的:雪白的牆壁在燈光的照耀下發出耀眼的光,寬大的床上,白色的床單棱角分明,往上一坐,軟乎乎的,一起身又把自己彈起來,用手按一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父親知道這就是他們說的彈簧床吧!屋子裏擺著兩個單人沙發,灰色的布張顯著這座房子的威嚴。父親推開裏屋的門是一個獨立的衛生間,潔具散發著它獨有的光彩,一個個特大的浴缸,浴缸上放著一個水蓮蓬,父親拿起來,一打開旁邊的閥門,水蓮蓬噴出水來,嚇得父親趕緊扔掉,水蓮蓬躺在浴缸裏,噴出的水“哧哧”地濺到天華板去,父親趕緊關上閥門。退了出去。
此時的父親重新陷入惶恐中去,再顧不得欣賞屋裏那些新奇的玩意兒,焦急地在屋裏踱來踱去。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父親的心一下揪了起來,喊道:“誰?”沒人應答,門推開,進來一位女賓,手裏拿著托盤說道:“你好,先生,你的晚餐。”放下,轉身離去了。
先生?父親聽到這個名字好生別扭,把自己從上到下看了遍,心想:“我這身行頭,怎麼也是個窮苦人出身,就成先生了,以前特務頭子才喊先生。”父親懊惱地似乎受到極大的侮辱,自言自語道:“誰是先生?誰是先生?你才是先生,你全家人都是先生?”一向沉著的父親離開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似乎亂了分寸,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夜色已經暗沉,窗外燈光閃爍,汽車往來不斷,父親站在窗外,眺望遠處,想看到自己城裏那巴掌大的棲息地的燈是否亮著,燈下是否有他的小女兒在等他,再往遠處望去,望到那個偏僻的小村子裏,那間破敗不堪的屋子的燈光是否亮著,那間屋子裏有他的婆娘和孩子們,他的根在那裏,他的家在那裏。父親沉思了許久,眼淚落了下來,不安的心逐漸安靜下來:自己為了他們也得活著,得好好活著!想完毅然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晚餐來。晚餐是一盤白麵饅頭,一盤土豆絲和一碗米粥,父親吃了三個饅頭,把一盤菜掃個精光,粥三下五除二進了肚子,父親還能吃兩個饅頭,但實在不好都吃完,就放下碗筷,坐在沙發上發起愣來。屋子裏的火爐燒得熱乎乎的,燒得父親臉發燙,父親一陣困意襲來,坐在軟和的沙發裏打起盹兒來,這時一陣笑聲從門外傳來,父親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心再次揪緊,門嘎吱一聲打開來,一雙黑亮的皮鞋踩在了地上,父親抬頭一望,驚訝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