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明明是萬物複蘇之際,本該鶯啼燕語杏花飄香,此刻卻連天空都染上了一層灰色的陰霾。
淩家家主與夫人雙雙殉難,最受寵的女兒淩天行,卻意外地被趕出了家門。
她不解地站在石階下,仰頭望著哥哥淩厚德。
爹娘逝去,屍骨未寒,可最親的哥哥,笑得那麼陽光溫暖。
“哥哥,為什麼要我走啊?”
“因為,你不是我們淩家的人。”淩厚德的話如三九寒冬的冰棱,冷的侵入骨髓。
淩天行哽咽得難受。
“我在哥哥身邊長大,怎麼會不是淩家的人呢?”
“……”
“哥哥,我還沒給爹娘磕頭呢!”
“不必,”
淩厚德輕巧地吐出兩個字,那渾身雪白的素服襯得他愈發不食人間煙火,但聲音依然冷得沒有溫度,“要磕頭,給你親生爹娘磕去。”
“哥哥——”
“他們在京府。我會讓人送你離開蜀地,至於找不找他們,隨你便。不過從今日起,你與淩家再無瓜葛!”
聽到這決絕的話語,淩天行鼻子一酸,眼圈頓時紅了。
“車馬已備好,請小姐盡快上車吧。”家丁催促道。
淩天行腦子一片空白。
“哥哥……”
她衝著朱門大喊,可站在階下等了許久,也一直未盼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淩厚德剛剛所立之處,早已空空如也。
隻有朱門緊閉,恍若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硬生生隔絕了她與淩家的關係。
清風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一滴清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啪嗒”一聲,留在了淩家門前的台階上。
……
“小姐,往那邊走就是去京府的路。保重。”
舟車顛簸後,家丁把她送到川蜀的荒外,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淩天行站在高處,望著遠去的淩家車駕,那車尾愈發渺小,車後揚起的塵土在崇山峻嶺間飄飛,漸漸迷蒙了她的雙眼……
她不信哥哥會狠心丟棄她,就站在山嶺翹首企盼。
等著,盼著。
從夕陽西下,等到月兒高掛。
從夜色褪去,到朝霞鋪天。
那遠去的車駕卻出乎意料地,再也沒有回來。
晚間山林悠黑陰森,樹枝葉子恍若魔鬼張牙舞爪,她縮在樹根兒下嚶嚶哭泣。
野果充饑的第五天,她終於死心。
麵對來時的方向,留下最後一行熱淚,轉身踏上了家丁所指之路。
雲霞遮天,在她身後灑下萬丈金光。
淩天行走了很久很久,嗓子被野果和樹葉剌得刺痛,家常裝早成了破衣爛衫,鞋子開了口,腳下磨滿水泡。
多日不曾洗漱,儼然蓬頭垢麵的乞者。
但即使走不動路,即使多次暈厥,她一滴眼淚也沒再掉過。
臨近官道,終遇人煙,卻是送宮女上京的隊伍。
恰好有人出逃,官差急得發瘋,從草叢裏抓了她出來頂替,淩天行這才活著抵達京府。
進宮那天,京府正值五月。
北方柳絮飛揚,暖陽高掛。
給大地鋪上一層金燦燦的地毯,琉璃碧瓦光彩奪目,獸簷角盤龍柱雕梁畫棟,一切都是那麼新鮮,那麼陌生。
淩天行被分到了三殿下的宮殿,她站在宮女隊列中,四下凝脂玉芳,香氣宜人。
周圍的宮女還處在新鮮的階段,懷著對未來的無盡向往之意,個個掩不住內心的歡悅。
“三殿下,皇後娘娘請您去趟景仁宮。”
“嗯。”
離觴剛回到宇靈宮,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轉身去了。
陽光分外溫暖,卻在他周身灑下一層氤氳霧光,朦朧了淩天行的視線。
她站在隊伍中,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匆匆走近,又匆匆遠去,癡癡地望著……
“忘了宮裏的規矩了嗎?”
聽到姑姑的責問,淩天行才回過神來,慌忙低下頭去。
“走吧。”姑姑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