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一聽霍小玉之才貌,當即大喜,再一聽霍小玉乃霍王的骨血,更加滿意。以霍小玉原本的出身,若非明珠蒙塵,他還未必攀附得上。得此女,非但才貌兼得,還甚是光風霽雨,相比此次恩科得中的其他才俊,他李益又占了頭一份兒!

李益當天就火急火燎地去了,一見霍小玉,立刻跟沒了魂兒似的,當晚即成其好事。他自這一晚做起了美夢,不是沒有旁人試圖叫醒他,而是睡得太沉,別人的話在他聽來全是夢話,而他夢裏所見才是真實的。

但霍小玉在最初是清醒的,為什麼這樣說呢?聽聽她在新婚之夜、良辰美景之下發出的感慨,就明白了。

“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愛,托其仁賢。但慮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蘿無托,秋扇見捐。極歡之際,不覺悲至。”

霍小玉說了,她出身倡優,知道無法匹配李益。現在是因著貌美,才得到李益這般賢德之人的寵愛。將來總有一天會人老色衰,恩情不再,無所依托,就好像秋天的時候,扇子就會被丟棄一樣。在最快樂的時刻,一想到這些,就覺得悲傷至極。

這番話道出了霍小玉的認知,她一開始就不認為利益的愛是會天長地久的,色衰而愛馳是她預料到的結果。不止於這些,“色衰”隻是她所想到一些理由中的一個,背後還隱藏著世俗的阻力。比如家庭的反對、來自門第差距的壓力,再比如世人的眼光……隻是那個時代的人風雅,不願將帶著銅臭氣的字眼掛在嘴邊罷了。

李益聽了這番話,頗為感慨,態度堅定地說了一番這一類故事中的男子幾乎都會說的話。

“平生誌願,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發此言。請以素縑,著之盟約。”

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如今已經實現了,就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會放棄。夫人你為何要說這樣的話?取白絹來,把我們的誓言寫在上麵,永遠銘記。

這番話何其耳熟,曾經在不知多少個溫柔鄉裏出現過,姑且稱它為纏綿的情話。情話和治病的良藥有許多異曲同工的地方,生病的時候吃了藥能治病,健康的時候要是把那一劑藥吃下去,非但沒有好處,還有害處。

情話這東西在感覺濃烈的時候,就是良藥,吃了能緩解不確定的未來所帶來的不安。等退了燒,再回味幾遍,滿口的藥渣子味兒。不信咱們這些旁觀者也可以想想,什麼叫做平生所願。

並不是否認世上有不為旁的東西誘惑的癡情人存在,可對於李益這樣的人,定是也會將科考成功、光宗耀祖為平生所願的。不過,對於剛剛陷入愛河的人,都會比較願意把自己想像成那個唯一,霍小玉也不例外。

霍小玉一聽這番話,就像高燒的人吃了良藥,而且是靈丹妙藥,立刻就好了。

春風得意的李益詩名動京城,飲宴間時常會唱到他的詩詞,將《江南曲》唱得婉轉幽怨的隻有霍小玉,但見她慢轉明眸,神色幽怨,輕舒玉腕,按弦調歌:“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給弄潮兒。”一唱三歎,似大珠小珠落玉盤,聽者淒然。善詩之人求的是知音,才子佳人一相逢,上蒼早已安排下一段難解姻緣。倘若李益沒有遇到霍小玉,他的人格也會很陽光,但他欠的這一筆情債讓一切都改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