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五年,李商隱經曆的另一次重大打擊,是他的妻子王七姐在春夏間病逝。從李商隱的詩文上看,他和王七姐的感情非常好。這位出身於富貴家庭的女性,多年來一直盡心照料家庭,支持丈夫。由於李商隱多年在外遊曆,夫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聚少離多。可以想象,李商隱對於妻子是有一份歉疚的心意;而他仕途上的坎坷,無疑增強了這份歉疚的感情。
有人從李商隱《祭小侄女寄寄文》中“況吾別娶已來,胤緒未立”推斷王七姐應為李商隱再婚的妻子。如果這種看法成立,李商隱應該還有一位初婚妻子,但關於這方麵的信息幾乎空白。李商隱與王七姐的感情非常好,雖然“牛黨”與“李黨”之間的水火不容,注定了這樁婚事的慘淡。我們無從知曉當日他們有過怎樣的誓言,令得李商隱願意背負世人“背恩”的罵名,用一生的沉淪去交換一世的相守。
當年,李商隱最後情定王茂元的女兒王七姐。這段情事給他帶來了溫馨的歸宿感,也帶來了政治上的風風雨雨。
唐開成三年春,李商隱參加了博學宏詞科考試,卻意外地被中書省駁下。之後,李商隱到涇原節度使王茂元府佐慕,受王茂元的賞識,並與王茂元小女兒成婚。由於李商隱在牛李兩黨都有不好的印象,因此這場婚姻,捧場的人甚少,李商隱與王七姐的婚姻,是雙方相戀後的水到渠成,還是王茂元因賞識而許配,不得而知,但成婚後雙方感情甚篤,在李商隱的詩中可以反映出來。應該說,李商隱多情心性,在情感之路上一路追尋,一路受傷。王七姐出身官宦門第,家教良好,雅好詩藝,品質不低。與王七姐的婚姻,使他的情感有了著落,因此加倍珍惜,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為李商隱畢竟並不是浮浪子弟。
但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易碎,世事無常,對李商隱尤為冷酷,李商隱與妻子的感情生活隻維持了十二年。十二年後,王七姐去世,三十七歲的李商隱又回到孑然一身的狀態,仕途連番受打擊,愛情也是如此受摧折,的確是讓人感歎不已。
雖然王茂元家富於權勢,但李商隱作為清高的讀書人,婚後並沒有依賴嶽父,而是與王七姐過著清貧的生活。貧賤夫妻百事哀,為著功名與生計,李商隱一次又一次離妻別子,遊幕他鄉。
大中元年,他隨鄭亞遠赴幕職一年。李商隱對妻子感情深摯,遊幕期間,寫了很多詩寄給妻子。李商隱的愛情詩是我國古典詩歌中最具特色的。其中一部分表現他與妻子王七姐的伉儷情深,代表作為《夜雨寄北》,此詩通過對巴山夜雨秋景的描寫,表現了詩人客居異鄉之寂寞和對妻子的深切思念之情。世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可王氏與李商隱卻始終相濡以沫。《夜雨寄北》中充滿了溫暖平淡的問候,和情真意切的期許: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李商隱《夜雨寄北》
當時李商隱羈旅西南,歸日無期。妻子在期盼他團圓,他也是一樣的心情。
這首詩,各本均作《夜雨寄北》,《萬首唐人絕句》卻作《夜雨寄內》,也就說是寄給“內人”(妻子)的,從內容來看,根本不像寄給朋友,說寄給妻子的倒還合適。
大中三年底,他又赴盧弘止武寧節度使府為判官,待大中五年春夏間罷幕歸京,王七姐已然病死,留下一雙小兒女淒然相對。
可憐夫妻竟來不及見上一麵,便成永隔。而此時他們結婚還不到十二年,李商隱的悼亡追憶之作,如《正月崇讓宅》、《悼傷後赴東蜀辟至散關遇雪》,無家而作有家之想,血淚寫成,令人不忍卒讀。他的悼亡詩雖不如蘇軾的悼亡詞《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為後人所熟知,卻有“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的淒涼漂泊之感。大雪茫茫,無家寄衣。雪中客孑然一身,思憶已亡人,怎不令人唏噓。後首一句“歸來已不見,錦瑟長於人”,道盡“子期死,伯牙擗琴絕弦”的落寞。
《房中曲》等悼亡詩篇,情感真摯,語意沉痛:“憶得前年春,未語含悲辛,歸來已不見,錦瑟長於人”。這其中,最著名的是在他離家赴蜀地宦遊途中所作《悼傷後赴東蜀辟至散關遇雪》:
劍外從軍遠,無家與寄衣。
散關三尺雪,回夢舊鴛機。
——李商隱《悼傷後赴東蜀辟至散關遇雪》
妻子已經不在,誰還與我寄寒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