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錦瑟》
李商隱的《錦瑟》,被認為是中國古代詩歌中最難理解的作品。它是李商隱的代表作,是經典中的經典。這首七律,凝縮著詩人匆匆一生裏跌宕起伏的命運,失落流離的際遇,諱莫如深的情感,酸楚傷痛的愛戀……這一切,就如同他名字中的那個“隱”字一樣,朦朦朧朧,依稀仿佛,感覺得到,卻捉摸不住,可以意會,不可言傳。這種基調讓李義山的詩形成了一種悲哀傷感、典麗精工、迷惘虛幻、抽象朦朧、禪悟自適的詩風。這在《錦瑟》中表現得尤為突出,詞藻華麗,情意纏綿,景象迷離,含義深邈,但詩的中心思想究竟是什麼,一直存在爭論。於是它便成為中國詩歌史上的“斯芬克思之謎”,或者說是文學的“哥德巴赫猜想”。這首詩具有超越詮釋學的穿透與征服力量,既朦朧晦澀光怪陸離又家喻戶曉,引無數人欣賞至極。《錦瑟》既有猜想價值,又有猜想餘地,還能使猜解者錯以為不難找到解謎門徑。然而,深入研究下去,接踵而至的就是無盡的迷惑和茫然。自宋元以降,揣測紛紛,莫衷一是,因此它又是解釋分歧最大的詩。
那寫意中的靜美琴音,在我的回憶中永遠樂韻嫋嫋。回腸蕩氣的無標題音樂,就是你啊,錦瑟!在華年已逝的歎息中,我在問:你因何五十弦呢?沒有理由,不須解釋,更無從說起。我彈撥五十弦卻說不清楚那人生的無常,瑟的錦緞美花紋,不就是那花樣年華?瑟的悲涼淒聲調,不就是這痛苦一生?
錦瑟啊,怎會這樣巧,數來正好五十弦,恰似每人個生命中青春歲月那樣短暫?那音韻不同的絲弦,那間隔有致的音柱,一弦一柱彈撥出的悠悠樂律,怎麼能不讓我想起生命的每一階段?一音一節都明朗清麗、幽婉哀愴,怎麼能不喚起我逝水流年的追憶?
孤寂落寞的日子裏,我凝望麵前的瑟,你還是那樣典雅華美。隻是時光如流,不知不覺中韶華遠逝,輕撥慢撚,說不盡無邊心事。一弦一柱聲聲催,同思同念同奏心曲。一琴瑟,一你我,物我神通融會,聆錦瑟之繁弦,思華年之往事;音繁緒亂,惆悵難言。往事萬千,九曲惋歎,歎那遠走的年華盛景。隻有我知道,你的多弦正是那曾經的燦爛歲月。可是可是這花樣年華是如此的短暫,所以每一弦都在痛惜,逝去的青春和曾經的相愛。
一曲繁弦驚醒了我的夢,佳人錦瑟哪裏尋?我再不能成寐,是的,親愛的,你已離去,隻留給我孤夜漫漫。那清早開始的曉夢,短暫如電光石火,知否曉夢正是我快樂無憂的兒時。悠悠半個世紀,誰能物我兩忘。對著人生如夢,到底是莊周夢為蝴蝶?還是蝴蝶夢為莊周?一切迷茫皆是人為,感慨萬端上升為反思的探索和深層的質疑。
在意氣風發的華年之後,我仍在思念你,你也仍在思念著我。那就把啼血的疼與痛托給杜鵑吧!晨霧嫋娜,若隱若現,彩蝶停留在含苞待放的花枝上愜意小憩,生活是這樣的詩情畫意逍遙自在。可是,莊子,這是你嗎?你的人生終極追求呢?鯤鵬展翅九萬裏!
不!那不是你,也不是我,我不能沉浸在這樣的晨夢裏。聽,杜宇聲聲!那正是望帝那顆為民之春心化為了杜鵑。當春風和暢,萬物待生,杜鵑哪怕聲聲啼血,也要不停地叮嚀百姓不誤播種時節。是的,哪怕隻能如望帝那樣死後化為杜鵑,我也要經國濟世流惠百姓與未來。
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月夜鼓瑟,感傷尤深。滄海明月之夜境尤其高曠皓淨,那淒寒孤寂當又加十分,難言的悵惘裏苦悶與愛賞兼有。滄海月明在碧波萬頃之上,皎潔中更突顯珠光的淚漣漣。傳說南海有鮫人,其淚能出珠。珠即是淚,淚即是珠。在柔美月光和寧靜海麵的背景裏,是誰盈著淚水出現?瑟清越的曲音,漸漸畫出茫茫滄海。上有一輪滿月,獨有明珠一顆被遺忘,淒清而寂寥中黯然垂淚。珠化為淚,是否在泣遺珠之憾?滿腹經綸、才華灼照卻遭遺棄,誰說英雄不流淚,隻是未到傷心時!
隻有藍田日暖時,美玉才會升騰嫋嫋的煙霞。盼望著期望著渴望著,那旭日東升照亮人生之路,使舊有的閑恨悵惘催化出勃勃生機,讓春光永駐激勵搏擊奮進!珠有淚是靜如水之陰柔美,玉生煙是動若火之陽剛美,這雙重之美啊攝魂奪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