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她黑亮的頭發,如同閃亮的黑緞,擋住了她的半邊臉。她用手將頭發往旁邊撩了撩,他看到了她的臉。
也許是她的衣著太糟糕,從上到下都是舊衣服,既不合身,也不合體,所以,他的心中便無法想象這樣的人還會有什麼讓人驚豔的臉。
在他和哥哥生活的圈子裏,不缺漂亮的女人,唱歌的,跳舞的,可以稱得上明星的女演員,都沒少見過,所以,他對她根本就沒有抱著什麼期待,就是想看哥哥的笑話。
哥哥那麼優秀,可以讓哥哥出糗的事不多。現在奶奶找來一個孤兒院的野丫頭,怎麼想都覺得好玩,還有那麼一絲的痛快。
雖然早就下決心不再嫉妒哥哥,但是,也還是想看到他倒黴的樣子。
但是,他立刻就知道他錯了。
他低估了奶奶的能力,低估了奶奶看人的眼光,也明白奶奶為什麼會將她帶回來。
露出一張讓他這輩子都無法再忘記的臉。當然,她不是什麼怪物,長著所有人都有的一雙眼睛,一個鼻子和一張嘴。
但是,她的那雙眼睛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樣,純淨得不含一點雜質,異常地清亮。
陌生的環境和人顯然讓她有些不適應,晶亮如寶石般的瞳仁就像受了驚的小兔子,但是,在她看到他們的時候,她的雙眉忽而舒展,眸中的那份慌張被刻意隱去,唇角緩緩洇開一抹欣然,然後就揚唇笑了,如天空雲霞絢爛,又如田園般清新。
於是,在那個風和日麗,萬裏無雲的下午,他聽到了古戰場上的萬馬奔騰的聲音。
那,是他的心跳聲。
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在他的身上如浮雲般地飄過,然後便定格在哥哥的身上。
在那一刻,他聽到了一個“哢吧”的聲音,那是他的心突然停跳的聲音。
然後四周凝靜!
他有種自己瞬間跌落了黑不見底的深淵的感覺。
她是哥哥的,是哥哥未來的妻子。
在那個時刻,他沒有辦法不嫉妒。
哥哥是優秀,可他也不差,為什麼所有的好事情都會發生在哥哥的身上?
他看向了哥哥,希望哥哥還會像沒有見到她時的樣子,這樣,他就可以對哥哥說,你不要她就給我吧。
但是,哥哥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看見他的俊若朗月,美如冠玉,光風霽月的哥哥對著她露出了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微笑。
而哥哥這樣的笑,又有哪個女孩能抗拒得了!
果然,她便徹底地忽略了他。
其實,她是叫過他的,叫他軒北哥,但他就是要和她反著勁,於是他便說道:“軒南哥,軒北哥,好難聽的叫法,真土。以後就叫名字,把那個哥字省了。”
她這時終於把注意力轉向了他,用挑釁的眸光看著他,帶著十足的野氣:“我連你的名字都懶得叫。”
“那你叫我什麼?”
她調皮地轉動著她那美麗的大眼睛,俏挺的鼻子緊了緊:“看你那臉臭的,就叫你臭王八。”
說完,她對他故意伸了下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可就在那個時候,就連她那粉紅色的小舌頭,都看上去那麼地誘人。
從來都女孩子都不屑一顧的他,是多麼地想立刻摟上了她,把它含在嘴裏。
然後事情就這樣地進入了一個奇怪的軌道,他在她麵前不時地做著壞男人,以此吸引她的注意。可他這樣地“壞”,卻又讓她對他更是忽視,遠離他。
順理成章地,她最後要嫁給哥哥了,而他隻能遠遠地望著她,就如現在看著天上那輪皎潔的月亮。
哥哥死了,也沒有改變什麼,她對他還是不屑。
近七年了,朝夕相處,午夜纏()綿,他盡所有的能力滿足她,讓她到現在還像一支嬌嫩的花朵般地豔麗,但他的命運仍然無法改變,好像他隻能是做她的花肥。
但是,他現在決定不這麼做了。
花是他的,折花的人就應該是他。
哪怕她是天上的月亮,現在不是也有飛船可以到達嗎?
唐軒北的唇角向上翹了翹,然後回到床邊,往床上一趴。
屁股上的疼痛讓他的眉蹙了一下:“野丫頭,我的這頓揍可是因為你挨的,這筆賬我早晚得和你好好地算!”
不過,這會兒她在醫院幹什麼呢?
肯定是邵老四在陪著她。
要是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陪著她多好。
邵老四,我現在先讓你美幾天,然後就讓你滾得遠遠的。
……
事實上,桑晚的心情這會兒可是一點都不舒暢。
唐軒北在邵宇桓回來不久就離開了,給她留下了滿腹的疑問和幻滅後又升起的希望。
他今天的表現真是跌破了她的眼鏡,他竟然對著她做出那麼可愛的樣子。
從她認識他到現在,他對她一直都是臉臭得要命,有時會和藹可親,溫暖如春,可是那是在人前的做戲。
但今天,他絕對不是演戲。
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
因為他對她的特別照顧,讓她一度覺得他愛上了她,可他對她那樣地惡劣,她哪裏還敢那樣想。
結果,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時間還沒到二十四小時,她如同一直都在坐過山車,一會兒跌進了萬丈深淵,萬劫不複,一會兒又讓她飛升上天,人入仙境,事情的急劇變化讓她有些招架不及,無法理出頭緒。
他那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在告訴她,他愛她?
她怎麼敢相信啊,昨晚他還對她那個樣子的。
如果愛她,怎麼可能那樣對她?
可是,他的舉動卻又讓她升起無限的希望,因為她沒有辦法讓自己一下子不愛他,當然希望他也愛她啊。
唐軒北,該死的壞家夥,你到底是要幹什麼?
你能給個痛快話嗎?
整個晚上,她都在心裏糾結著這件事,覺得陪著她的邵宇桓有些多事,因為在這個時候,她希望可以自己靜靜地待著。
“宇桓,你也回去吧,晚上有護士,我不需要你陪的。”她婉轉地攆著他。
“我今天不回去了,就在這裏陪你。”邵宇桓說道。
“不用了。”她立刻說道。
“你現在的樣子,我回去也不放心。”邵宇桓說著,想去拉她的手,她卻是把手縮了回去。
邵宇桓心裏一沉。
從唐軒北下午來過之後,他就發現桑晚的情緒有了變化,對他越發地疏離,這讓他開始緊張。
“宇桓。”桑晚聲音很弱地叫了他的名字,“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你胸部受傷,不適宜多說話,有話等傷好了以後再說。”邵宇桓阻止了她。
他可以判定,現在她要說的話,肯定是拒絕他,讓他離開。
桑晚卻是不想這樣地拖住他,隻想把話說明白:“宇桓,不要再在我的身上花費時間,我們還是分手吧。”
即使沒有唐軒北的那番出乎意料的表現,她也是一直想這麼做,上午她已經這樣說過,後來病情突然加重,讓她沒有將話說完,現在,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接受邵宇桓對她的好,因為這份情,她還不起。
邵宇桓臉色沉下來:“為什麼一定要拒絕我?你要我怎樣做,才可以接受我?”
“是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桑晚這話是真心的,不是客套。
“如果這個是原因,你可以收回你的話。”邵宇桓不接受她的解釋。
桑晚閉了下眼睛,用手指著自己的左前胸:“這裏放不下別人了,真的放不下了。你對我的情,我會記住一輩子,可是,我還不了你。”
邵宇桓站了起來,語氣很重地說道:“我說過,我沒有要求你現在愛我,隻要求讓我愛你,所以,你的要求我拒絕。”
他這是為什麼啊,怎麼就聽不進去她的勸告呢。
桑晚心裏一急,呼吸便不平穩了。
邵宇桓聲音變得柔和:“我們今天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你好好地休息,把傷養好。就是你讓我離開你,可你也得讓我放心離開啊。”
一句話,說得桑晚心裏萬分感動,眼淚幾乎要出來。她用笑掩飾著自己感情:“為了你這句話,我一定要盡快地好起來。”
“你可真心狠。”邵宇桓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說著自己的氣惱和不忿。
這個女人的心不是一般地很,用鐵石心腸形容她,一點都不過分。
病房的門被推開,進來的人讓兩個人都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