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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院子和院裏的孩子
我們的院子是個平平常常的院子。這類院子在城裏很多:院中間坐著一幢西式樓房,樓房周圍有空地,臨街院牆上有厚重的大門。至於院裏的詳細情況,由於建築師的設計不同,每個院子也不同。
我們院的樓總共四層,最高一層其實是屋頂,最底一層呢,其實是半地下室。屋頂間外頭有挺大的陽台,上麵鋪滿細砂,站在陽台上可以看到街道、房子、汽車、行人,不過隻能看見房子的屋頂,汽車的脊背,行人全縮成了泥娃娃那麼丁點兒。半地下室得往下走四級台階,台階旁有小門和小房間。再下去十級台阮就是真正的地下室了。那裏頭黑糊糊的, 一排著粗大的管道,小聲兒說話也嗡嗡兒響。樓頂的陽台和樓底的地下室在孩子們眼中都很有意思。最有意思的還是樓房前頭那株棗兒樹。它不很粗,可是枝葉茂密,每到春天,會開出淡綠色成串兒的小點點花,不知不覺,小點點花就變做米粒般大小的棗仔兒,秋天,棗仔兒長成個,轉紅,亮晶晶掛在樹上,當然,滿樹的甜棗兒都屬於院裏孩子們。噢,別忘了院裏的“耳朵眼兒”,它也頂有意思!從名字你能猜出它是個窄胡同,對的,它是樓後身和院牆間的小夾道,那兒隻能容兩個孩子背靠背站著,那兒又陰又潮,樓牆腳和院牆腳都長著青苔,那兒常常能撿到空罐頭盒或空藥瓶,這些難道還不夠有意思嗎?
我們的樓房原先是灰褐色的,又髒又舊,半個月前房管站修繕隊的小夥子們把牆刷成了淡棕色;大門和窗框很快就要塗上深褐油漆,這一來,我們的院子就變得嶄新有生氣,連樓前的小空地也會變得寬敞豁亮,空地上的棗樹叫淡褐色樓牆襯著,會越發青翠呢。
關於我們的院子, 已經講得足夠詳細,下麵該給你講院裏的孩子們了。
我們院每層樓都住著小孩子:四樓三個,三樓兩個,二樓三個,一樓一個,加起來是九個。九個孩子裏頭,有三個吃奶,一個上幼兒園,這樣的小娃娃還沒法寫進我們的故事裏。和我們故事有關係的隻有五個孩子。很巧,五個都是女孩子。我想,還是像電影開場介紹角色一樣,把這五個女孩子給你介紹一下。
為了清楚起見,從樓。上往樓下介紹。
四樓屋頂間住著李美茵。她是個大塊頭,剛滿十一歲,腳可得穿三十八號鞋了。她的衣服老是不合身,老是又緊又短地箍在身上。媽媽說她傻長個頭,就是不長心眼兒。確實,李美茵做啥事都沒主意;憊勸課光靠背書,說話慢吞吞還帶點兒結巴。
龍阿蓮和金珠住在三樓,都是十歲,身個兒都不高。可龍阿蓮顯得比金珠大,是她臉上那股啥事都明白的神氣,是她那張挺會說話的小薄嘴兒使她看著不像十歲小姑娘?院裏老奶奶們說龍阿蓮是她媽媽的小縮影兒,真的,她們娘兒倆哪兒都像,連手巴掌往後一甩一甩的走路姿勢都像。阿蓮媽媽在什麼局當幹部,阿蓮在四年級四班也當幹部,這一點,她們娘兒倆也像。關於金珠,沒有更多可介紹的,她不算伶俐,可也不算笨,功課不好也不差。噢,她喜歡吃零食,衣兜裏老裝著糖豆兒或葵花子兒。
住二樓的女孩叫齊娜,是我們院最招人注意的小姑娘。九歲的齊娜白白胖胖,小嘴巴,圓眼睛,頭發鉸成齊眉穗兒。單這幾項還沒啥,緊要的是齊娜媽媽把齊娜打扮得漂亮極了,齊娜有喬其紗燈籠袖上衣,有百褶短裙,有拉毛長外套,有紅皮靴和白絨線帽……穿上這些衣服,齊娜簡直就是長大了的洋因因。齊娜媽媽是歌劇院的服裝師,半年前搬來時,我們院的女人們都交頭接耳地說:“喲,瞧她那衣服,裁得多可身!”媽媽領著齊娜去買菜,路上的人全站下來瞧她們呢。齊娜爸爸媽媽都是上海人,齊娜說話就帶上了上海腔,“六”念做“羅”,“吃飯”念做“恰肥”,他們家搬到北方不到一年,難怪改不了上海口音呢。
四樓、三樓、二樓的孩子們全介紹完了,最後要介紹的是住在一樓,也就是半地下室小房間裏的黑妮。黑妮這名字是姥姥給取的,來跟姥姥住那年,黑妮才半歲,姥姥說這小妮真黑!以後,就管她叫黑妮了。黑妮的皮膚真是挺黑,黑得像炒熟的栗子。細胳膊細腿,眉眼也細細的。黑妮的左眼稍微有點兒斜,是小時害乙型腦炎留下的後遺症,黑妮可不樂意別人拿她的眼睛逗笑,誰那麼幹,她準跟他沒完。別看黑妮個頭小,可手腳特別靈便,院裏沒有一個孩子能像她那樣上樹爬房,還用兩手倒立著豎蜻蜓的。她的腦瓜兒也特別好使。
好啦,從四樓到一樓的女孩子全介紹完了,還需要說的,是這五個女孩子分別在距我們院路程相等、方向不同的三所小學裏讀書,因此,黑妮、龍阿蓮、金珠盡管年歲相同,也沒法在‘個班級裏。她們隻能在放學後或假日裏一塊兒玩。玩的時間倒也不少呢石關於她們中間發生的事情,讓我慢慢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