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奶奶把一隻長命百歲的銀鎖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奶奶說，這隻銀鎖是你蔡林叔叔小時候戴過的，她一直留著，趕明兒，留給她的小孫子。唉，兒子沒有了，哪裏來的孫子。進了這個家門，我知道，我有兒子，也有孫子……
我知道，我那一聲情真意切奶奶的呼喚，老奶奶動了真感情。爸爸幾年來的孝心也打動了奶奶，老奶奶答應了在我們家裏住。
為了能讓蔡奶奶住著舒心，爸爸和媽媽騰出了他們倆的臥室，讓奶奶住進去。他們倆住進了我的屋子。我呢，隻能在儲藏室裏對付著睡覺。
奶奶怕給我們添麻煩，她特地關照爸爸，家裏人吃什麼，我就跟著吃什麼，千萬不要把我當成客人待。那樣，我真的受不了。黨生，你要不聽老嬸嬸的話，我第二天就回鄉下去。
爸爸答應了，行，老嬸嬸，在咱們家，你想當連長你就是連長，我當排長，董小娥當班長，鐵軍就是偵察兵。咱們家就實行軍事化管理，我們一切都聽你的指揮，這總行了吧。
奶奶住進了我們家，媽媽做飯蔡奶奶看不上，她不是嫌媽媽做的不好，她就是不想讓媽媽給她做小灶。看不下去時，蔡奶奶挽起袖子自己親自動手做了起來。蔡奶奶在我們家，家裏總是做兩樣飯菜，她和媽媽吃孬的，讓我和爸爸吃好的。爸爸要把碗裏的肉片夾到蔡奶奶的碗裏時，蔡奶奶就會說，這是咱們家傳下來的規矩，家裏的男人要挑大梁，要出力幹重活，虧待不得。老娘們天生是吃糠咽菜的物，吃好的也糟蹋了。
爸爸開導蔡奶奶，如今不再是從前了，人人平等了不說，咱們家的經濟條件也允許官兵一致。你不開小灶，我也不開小灶。
媽媽插了一句嘴，咱們家，那叫什麼小灶。
蔡奶奶住到我們家以後，她再也不說蓋房子的事了。但是，她心裏有數，眼下一切隻是暫時的，她隻在城裏住一個冬天，她還是要一個人生活，而且要在鄉下蓋起三間房子。
.爸爸答應了奶奶的要求，讓她生活在鄉下。但是，必須要有一座新房，讓奶奶住進去，爸爸才會放下心來。奶奶知道要蓋一座新房子並不容易，但是，她不答應，爸爸會更不答應。
本來爸爸已經給自己定下了出車時間表，早晨早一點，也許拉個到機場的，或者有什麼急事的。到了晚上，爸爸要拉到十點左右，因為這個時間大多的酒局飯局已經結束了，再等下去也是耗時間。因為要籌錢給奶奶蓋房子了，爸爸在外麵奔波的時間更長了，常常過了半夜。我替他擔心，媽媽也為他擔心。雖然爸爸是偵察兵出身，可他畢竟不再年輕了。爸爸這樣奔忙，他就是惦記著蔡奶奶的房子。那些日子，我們全家的生活費用，就是媽媽一個人的工資。爸爸把他拉活的錢全都積攢了起來，就等著錢數夠了，就給蔡奶奶動工蓋房子。
爸爸沒白天沒黑夜的奔忙，蔡奶奶都看在眼裏。二月二龍抬頭那天，爸爸一大早臨出門時，蔡奶奶卻早把早餐準備好了，她看著爸爸吃了熱乎乎的早餐，趁這功夫，蔡奶奶跟爸爸說，早就開春了，天氣暖和了，我想回鄉下住。
爸爸怔住了，你回鄉下住，可你住在哪裏呀？房子呢？房子還沒蓋的……你還是先住在我家，眼下，蓋房子的錢還沒攢夠，再等半年，就差不多了。
蔡奶奶打開一個手帕包裹，裏麵裝著一本小存折。她把存折交到爸爸的手裏，這時是蔡林的撫恤金，還有我這輩子攢下的錢，有一千塊了……
爸爸有些心酸，他沒有接蔡奶奶手上的存折，他說，老嬸子，你還是沒有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你真的就不能再在我家住些日子。等到我把錢攢夠了，我就給你蓋房子。
蔡奶奶歎了口氣，她說，黨生啊，不是我拚死拚活非要蓋這三間房子，我住在你家，就像住在自己兒子的家裏一樣，你們兩口子孝順，鐵軍也懂事。我再橫挑鼻子豎挑眼，那是我老婆子老糊塗了。唉……我知道蓋房子也難為你了，黨生啊，想當年，蔡林就出生在那三間房子裏麵，他沒有了，可他的魂兒還在，過年過節，他還是要回到老家的房子裏麵看看。房子沒有了，他人成了野鬼，他的魂兒也成了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