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從前，得了癌症人們都有些大驚小怪。如今患這種病的人多了，也就不那麼在意了。誰都知道，癌症三分之一是真正不治絕症，三分之一能醫治得好的，還有三分之一是嚇死的。我恐怕很難醫治了，但當兵的絕對不會給嚇死。既然不能手術，我也不可能接受化療。留給我的時間，我要自己支配。於是，我要出院。妻子和兒子順從了我的意願。我曾經對他們三個表示過我對人生法則的理解，孝順、孝順，你可以不孝，但你必須得順；服從、服從，你可以不服，但你得從。鐵軍能順從，我很高興。更讓我感到欣慰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拿他像自己的親生兒子，他也把我看成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有些遺憾的是，兒子有了對象沒有結婚，鐵軍的戀人就是那個史可新，當年借錢給他下海的那個姑娘。如今，人家史可新是大學生了，他們倆一直保持著戀愛關係。我對史可新這個姑娘沒有多少了解，但我能感覺得到，她也是個有個性，敢做敢為的女孩子。也許與我們家的鐵軍有著“臭味相投”的緣分，她也是非我家鐵軍不嫁，我也很喜歡這個有個性的姑娘。
民間把溺愛孩子叫做“護小頭”，我不是袒護我的兒子，從小到大，孩子在我的眼睛裏長大成人。到了他談婚論嫁，他與史可新性情相投也有幾年了。我相信史可新不是無緣無故與我兒子好的，我兒子是沒有大學文憑，難道實際能力比不上一紙文憑？說我兒子是黑社會，我的兒子不就是敢於冒險，有些敢做敢當的俠義之舉嗎……這許多年過去了，我最不能忘記兒子小時候說過的一句話……爸，我怎麼那麼多的爺爺和奶奶……其實孩子的親爺爺和親奶奶早就不在人世了，他的爺爺和奶奶都是我戰友的父親和母親。我在為我的戰友父母盡孝，開始我並不是有意的讓兒子陪著我一起來做這件事情。可是，許多年來的耳濡目染，兒子已經接過了我的擔當，他也進入了他應該擔當的角色，他也在替我分憂，不，他是在替天行孝……我很欣慰，我死也能閉上眼睛了，因為兒子的骨子裏有大善，有大孝……
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想過自己最後享受人生的去處。大海，隻有大海，那兒才是我的歸宿。我不知道我出生在哪兒，我當兵在海島上。說句心裏話，心情不好的時候，隻要看到大海，隻要聽到大海的潮聲，一切都釋然了，一切都化為了烏有。我知道，我最後的歸宿也將在大海。海水還是那樣的純淨，海風也清新無比。我要到大海的邊緣去看望我當年的戰友，我回歸大海，回歸大自然……
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我想到各地去看望一下我的那幾位活著的戰友，這些年，我們見麵很少，有時候通通電話。我知道，他們同我一樣，也在為犧牲的戰友們的父母盡孝。他們也是我的親人，我這個當連長的應該去看看他們……
鐵軍滿足了我的願望，他開車拉著我，去了我戰友的家鄉，看望他那些還沒有見過的爺爺奶奶……鐵軍跟我說，他會盡快地組建一支愛心出租汽車隊伍，單行好事，莫問前程。
去外地看望戰友之前，鐵軍開車拉著我，用不著我給他指路，他一道輕車熟路，直接開到了戰友家的門口……我知道，有一天我不在這個世界了，我的兒子他會替我做我沒有做完的事情。我的心真的很欣慰，也很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