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快步穿過狹窄的庭院,走過東軒旁,推開了一間名為事務軒的大門。隻見房間中央擺著一張巨大的桌子,二十餘名畫員坐在桌子兩側。安堅推門而入,除了兩個人之外所有在座的畫員都齊刷刷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而沒站起來的兩人之中有一名是他的上級,另一名則是因為正在抱著胳膊低頭打瞌睡才沒起來。十幾名學徒隔著桌子畢恭畢敬向安堅彎腰行禮。安堅看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畫員,雖然看不到臉,他也能知道那人是誰。休息了整整兩日還能在此處打瞌睡的人除了崔涇沒別人了。崔涇旁邊的畫員察覺到安堅的眼神,趕忙在桌子下對著崔涇的腿踹了一腳。
“崔繪史!快醒醒。”
那位畫員盡量將聲音壓低,但安堅還是能聽得到。崔涇緩緩睜開一隻眼在弄清楚眼前的情況之後站了起來。然而他才剛站起身,就又接著犯困了。安堅將學徒們掃視了一圈之後歎了口氣說道:
“你們可以先出去了。”
學徒們遲疑了半晌,紛紛默默地離開了屋子。這十餘名學徒還在學習作畫,在他們之中尚未有誰擁有即刻投入工作的實力。隨著安堅落座,其他畫員們也紛紛跟著坐下。這回是崔涇獨自一人站著打瞌睡了,旁邊的畫員拽著崔涇的衣角才讓他坐了下來。崔涇剛一屁股坐下,就幹脆肆無忌憚地睡了起來。安堅將視線轉移到了身為上級的金提舉[1]身上。
“此次冬至的處容畫是好不容易才趕在期限內完成的。”
“如若沒有青門畫團的相助,恐怕就真的出大事了。”
安堅閉口不言。雖說他們原本人手就不足,但造成這次這種局麵的原因在於工曹[2]那邊強行將人手帶走。所以除去無法投入畫作的學徒,隻能靠著現在桌子旁的這二十幾名畫員來應對,導致大家隻能不分晝夜地工作。再加上這二十幾名畫員當中,尚無一人獲封科田[3]。為了不讓家眷餓肚子,他們隻好抽空接私活賺點錢。所以即便給了他們兩天休息時間,也沒有人真正地休息好。眼下崔涇打瞌睡也正是這個原因。如今這種局麵,反倒是應該感謝他們願意不惜打零工也要留在圖畫院了。
每年都會有熬不過這段日子離開圖畫院的人,其中大部分離開圖畫院的人都選擇進入私人畫團,近來離開圖畫院的人貌似全數被青門畫團招攬了去。這一回的外包也是如此。過去圖畫院的活兒基本上會平均地分給都城的各家畫師,但最近全都讓青門畫團包辦了。唯一能與青門畫團抗衡的帛瑜畫團這次算是完全被冷落了。而安堅對此事提出的建議卻根本沒有被采納,究其原因是因為圖畫院的金提舉和青門畫團有幕後交易。
安堅拿起桌子上的紙張看了看上麵的字,上麵寫著務必要在除夕夜前完成的年畫數量。他抬頭掃視了一圈畫員,每個人臉上都寫著疲憊不堪。也不知等到明年年初這桌子旁還能剩幾人?不過,這其中有一半人都不在安堅的擔心範圍裏,因為這一半人不是靠實力,而是靠花錢買官進來的。安堅真正擔心的是其他有用之才,雖然青門畫團一直費盡心機地想要將崔涇挖走,不過好在他對官銜有欲望,應該能夠把持住。此外,那些家屬有能力謀生的畫員或是家境殷實的畫員也不成問題。而除了這些人以外,其他畫員是無法確保的。
能夠改善這種局麵的方法隻有擴充學院,培養更多學生,然而這條路也不太順遂。最大的原因在於國家沒有任何要支援的意思,其次就是帛瑜畫團。這家畫團的團主崔元浩挑畫工的眼光毒辣,連從未抓過畫筆的孩童都能被他一眼看出潛力。所以帛瑜畫團總是在適齡學徒即將進入圖畫院之際,搶先一步將學徒納入自己門下。不過等崔元浩把這些學徒培養到有能力攬活的時候,就會被青門畫團和圖畫院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