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十九年(1437年),農曆丁巳年十一月廿五日|
河覽拿起了紅色的拐杖。實際上他並沒有親眼見過這根拐杖,隻不過周圍的人都說它是紅色的。而且若非上次那樣的特殊情況,他從來沒有放下過那根拐杖。他的手已經熟悉了拐杖的觸感了,身體也是一樣的。無論母親給他織的衣物有多麼華美,他都不知其色彩和美感。對於河覽而言,這些東西僅僅有著舒服與不舒服、暖和與不暖和的區別。而現在河覽身著的這身官服則是屬於不舒服的衣物。
樸司曆[1]將這段時間記錄天象的日誌放在河覽麵前的桌子上,萬秀翻開日誌大聲念了出來。因為過一會兒就必須到思政殿去,所以不管是正在念日誌的萬秀,亦或是側耳傾聽的河覽,還有在一旁觀望的樸司曆,在場的每個人都同樣心急如焚。河覽在去思政殿之前不僅要將天象記錄全部背下來,還要將內容釋義做好。然而還沒等萬秀念完,傳他們去思政殿的旨意就下來了。河覽剛從椅子上起身,一旁的萬秀便驚慌失措地喊道:
“大人,我還,還沒念完。”
“邊走邊聽吧,你繼續念。”
萬秀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但是要邊走邊念,弄得他更加上氣不接下氣。在一旁的樸司曆看不過去,一把搶過日誌替萬秀念了起來。因為上麵的記錄本就出自他手,所以相比萬秀他念起來自然就更得心應手。
“請您念得再快一些。”
河覽催促樸司曆,而樸司曆也在一旁盡全力快速地念著。不過念和聽並不是最重要的,像這般草草看一遍就去麵聖,實際上是毫無意義的。一行人抵達思政殿門口之際,這本日誌才剛好被念完,三人的腳步也幾乎同時停住。河覽將原本就緊閉著的雙眼閉得更緊,在反複幾次深呼吸和吐氣之後,他將紅色拐杖遞給了萬秀,脫下鞋子之後進入了思政殿。
站在門外的樸司曆用擔憂的目光看著萬秀,他心想光是念完這些就已經很吃力了,別說默記,也不知河視日有沒有聽清楚,還有天象釋義怎麼辦……萬秀看出樸司曆在擔心什麼,隨即對他點點頭,樸司曆見狀也用點頭回應。也許已經背下來了呢,如果是河視日的話……定是如此,因為他並非凡人。萬秀將河覽的鞋子抱在胸前,蜷縮著坐在有陽光照進來的地方。如此突然地被召進宮,他那因不滿噘起來嘴巴怎麼也收不回去。
“甘允國……”
一開始家仆並不知道從李瑢的嘴裏蹦出來的這個詞究竟是什麼,有何含義。畢竟光是見到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安平大君,他就已經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隻是在一旁默默地鼓掌。在一頭紮進畫中的世界整整兩天之久後,安平大君終於從畫中走出來了。安平大君有許多令人費解的習慣,這其中最為怪異的,家仆到死可能也無法理解的莫過於他一旦有了心儀的畫作就會不喝不睡,甚至連身旁的人叫他,他都會充耳不聞,而且會在看畫的地方坐上整整一天或兩天的習慣了。家仆打開房門衝外麵喊道:
“把煮好的淘米水拿過來,快點!”
仆人們猶如離弦之箭,立刻將碗放在托盤上送了過來。
“馬上把煮好的粥拿過來,其他菜肴也按順序準備好了端進來。”
家仆扶住李瑢的肩膀,強行讓他將一碗淘米水喝光。李瑢咕咚咕咚喝完了之後沒好氣地對家仆說道:
“我自己也有手。”
“請您改掉這習慣吧。眼下您還年輕,身體並無大礙。但若是等您上了年紀還是如此,那就要出大事了。”
“你操什麼心?等我上了年紀,你已經不在這世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