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二十年(1438年),農曆戊午年一月廿四日|
天還沒亮,河覽便起床收拾離開了房間,準備獨自前往簡儀台。簡儀台位於距離書雲觀不遠的地方,熟悉宮中情況的河覽完全可以獨自出行,所以他並沒有叫醒熟睡中的萬秀。不過他這麼做也是為了享受獨自漫步的悠閑時光。思緒混亂的當下更是如此。魔眼、吸收了魔之眼、法宮的土地爺、宅地、因為這塊宅地才沒有被魔奪走軀體。他試圖將這些奇怪的話語排列組合成正常的語言,卻實在無從下手。
“魔,莫非那個在我沒有意識的時候操控我身體的東西就是魔?”
無論是新建的石柱簡儀台還是正在使用中的簡儀台,若想避開王上所在的地方,就得經過慶會樓。而那裏有一個巨大的荷塘,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失足落水,就連步幅大小的調節也要格外謹慎才行。失明那日,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慶會樓。所以這裏依然如殘影一般存留在他的腦海。每每經過這裏,河覽都會想起那日的場景。而今天,那些記憶更是異乎尋常地折磨著河覽,令他苦不堪言。
|世宗一年(1419年),農曆己亥年六月七日|
“爹爹,我們為何不能去漢陽啊?”
六歲的河覽詢問父親。在小河覽的眼裏除了地上綻放的野花以外,世間大部分景物都是又高又大的。連父親也不例外,若想看見父親的臉就必須踮起腳尖抬起頭。河覽一邊詢問一邊仰起頭看向父親。在河覽的視線裏,父親身後總有一片湛藍的天空。
這天,有客人從漢陽而來,所以河覽又問了一遍祖父去世時他曾問過的問題。祖父直到臨終前都在思念著故鄉漢陽,祖父說故鄉無異於生命的根源。不過盡管如此,祖父生前卻未能踏上故土一步,他能做的隻是爬上冠嶽山遙望故土罷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一紙入京禁令。年幼的河覽當時還難以理解。
朝鮮建國之初便將漢陽定為都城,為了整頓京城甚至強迫世代生活在漢陽的百姓遷至見州。而這些遷移對象大都是生活在景福宮所在地段的百姓。等漢陽的百姓遷移之後,見州更名為揚州,漢陽改稱漢城。為了使漢陽的百姓與漢陽的地運完全分離開來,朝鮮王室不僅把都城名字改了,還下達了入京禁令,禁止遷移百姓進入漢陽。從漢陽遷移的百姓可以去往朝鮮八道任何一個地方,就是不能返回故土。而河覽一家世代都是漢陽的富豪,故而受到了更為嚴厲的製裁和監視。可是,雖然政府下令改了名稱百姓們依舊稱漢城為漢陽,稱揚州為見州。地名一紙令書可以輕易更換,可是人們的記憶卻無法輕易更改。漢陽也始終無法成為完整意義上的漢城,那裏也仍然留存著河氏家族的氣息。
從漢陽而來的客人是位麵善的人。大家都稱呼他為孟老爺,他的本名叫孟思誠,是朝廷裏的吏曹判書[1]。不過年幼的河覽當時並不知道吏曹判書是做什麼的,更加不會知道吏曹判書是什麼級別的官職。他隻覺得孟老爺是個慈眉善目的爺爺,所以一直笑嗬嗬地望著孟老爺。孟思誠開口說道:
“我此番是為旱情而來。”
朝鮮遭遇連年大旱,老人們紛紛感歎,從未見過持續時間如此之久的荒年。新王繼位後的第一個己亥年裏,史上最嚴重的旱情更是侵襲了朝鮮八道。
己亥年裏不僅發生了嚴重的旱災,還接連出現了異常天氣。正月裏襲來的寒潮勢頭不減,一直持續到春季,甚至還出現了六月飛霜的怪事。鋪天蓋地的蝗蟲將白天變成了黑夜,舉行祈雨祭的祭台上方下起栗子大小的冰雹,傷及多人。就算出現了降雨的征兆——日暈,也沒有一次成功落下雨滴過。不僅如此,太白星還一直在白晝出現。
足以將新任王上視為不祥之人的凶兆幾乎都出現在了己亥年裏。“沒有資格成為王的人坐上了王位”,“李芳遠和他的血脈不是天命之子”,“這就是上天的旨意”,街頭巷尾的百姓議論紛紛,這就是民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