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洪畫師,您為何突然有此想法……”
“自然不是突然有的這個想法,哈哈。我心中一直都抱有這種想法,隻不過我總是讓自己不去想而已。就好像凡人明明知道自己過一天少一天,離死亡越來越近,但活著的時候總是會忘卻。”
洪天起偶爾會跟父親做比較,既然她無法看清自己,但她至少可以通過父親如今的境地來預見自己未來的模樣。她就這樣鞭策著自己。
“洪畫師,不,小姐,您不會的!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的,女兒一般都隨母親,兒子也一樣的。雖有極少數孩子更加隨父親,但那……”
“或許我就是那極少數中的一員,真是倒黴……不,應該說我運氣好嗎?畢竟我是托這血脈的福才能夠作畫。父親瘋了之後也仍然不肯放下畫筆,而我如今也一樣放不下。”
見州家在一旁坐立不安,不知該抱抱洪天起還是該撫慰她,最終見州家捂住自己的臉抽泣起來,洪天起則是靠著她喃喃低語:
“那個男人雙目失明,因此看不到我。而我父親明明雙目健全,卻也看不到我。若是我有一天也變成了父親那樣,那麼有朝一日,我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會認不出彼此。在那之前,我想趁著還沒有失去心智的時候多看他一眼,再多喜歡他一點,我的自尊心就暫且先放在一邊。今日我真的很開心,因為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來找我,所以您就不要再訓斥我了。”
洪天起說完,閉上眼睛回憶起崔涇給她畫的肖像畫。那幅畫中的自己既有娘親的影子,也有父親的影子,這也是當所有人都說崔涇畫得醜時,洪天起執意將他的畫視為最佳的原因。
之後她又想起了金文雄的山水畫,她的畫風與這位畫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據說他安然度過了晚年,最後壽終正寢。洪天起的父親執念太深,無法放下畫筆,而這位畫師則是主動封筆,從而得以安享晚年。若是她也像他一樣放棄畫畫,說不定就能夠平安無事,也能夠終其一生記住河覽的模樣。
“您跟我講講見州吧,隻要是和那個人有關的就好。”
|世宗二十年(1438年),農曆戊午年二月初二|
河覽正寫著文書,虎靈在他跟前托著下巴纏著他。
“河家啊,我好無聊。”
“如果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就不要來打擾我。”
“因為你問的淨是我不知道的東西嘛,你得問一些我知道的才行啊。”
自從那一日之後,虎靈就一直跟在河覽的身後不肯離去。若是同樣百無聊賴的萬秀能夠看到虎靈,想必二人能做一對誌趣相投的玩伴吧,可惜這根本不可能。虎靈倒是看得到萬秀,但萬秀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的聲音。所以,對於河覽來說,等於又多了一個麻煩。
雖然尚不明確,但迄今為止似乎隻有河覽一人能夠看到虎靈。而虎靈自由活動的範圍僅限於景福宮之內,她不會跟著河覽到宮外去。河覽還不能確定她是故意不出去,還是無法出去。
“莫非過去在己亥年……”
“我不懂凡人口中的時間,凡人的時間流逝得太快,太難衡量。”
河覽歎了口氣,與虎靈越頻繁地交流,他心裏反而越發覺得鬱悶。
“我小時候在慶會樓雙目失明……”
“我不知道什麼是小時候。”
“該死!”
河覽驀地大吼了一聲,倒是讓萬秀嚇得一哆嗦。
“大,大人,您怎麼了?有何事不順心嗎?”
“沒,沒什麼。”
河覽端詳著虎靈的表情,瞧她眉毛向下耷拉著,嘴巴則是噘了起來,似乎很是不滿。要說集市的老嫗和虎靈有一點相似之處的話,那便是二人都聽不懂河覽說的什麼。河覽心裏思忖,這或許是因為自己太心急,逼著對方立刻回答一些問題的緣故。若是他自己能先平複一下心情,不自亂陣腳的話,說不定就能得出其他結果。那麼耐心點一步一步來!說不定還能找到重見光明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