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礙事,我原本看著書,也有些忘了時間,”司信泓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放進碗裏,剛準備下嘴,耳邊卻聽見冬至開口了。
“這魚可不能這麼吃,”她一邊說一邊四下看了看,發現沒備著另外的筷子,便有些責備的看了藺子桑一眼,“這是怎麼準備的?往常過來侍候都沒有備用的筷子?”
藺子桑沒料想還有這樣一茬,也是登時愣了愣,不過隨即反應過來,“是我疏失了,我這就去取來,”
冬至也不說什麼,她瞧著藺子桑匆匆忙忙的小步跑了出去,自己則轉回頭來看著司信泓道,“小少爺,你年紀小,恐怕還不知道在丫頭麵前立規矩,從前也沒什麼,畢竟往後的日子還長,這以後啊,你少不得要有些威嚴起來,”
司信泓隻當自己是個不知事的奶娃娃,冬至這麼說,他便也就跟著輕巧的點頭。
等藺子桑拿了備用的碗筷進來,冬至就讓她將那魚肉裏的尖刺全都挑出來,然後再呈給司信泓吃。她的動作不熟練,冬至夜沒幫手的打算,來回一折騰,這頓飯等吃完,又是比平常慢了半個時辰。
可實在是累。
藺子桑的心裏難免也有了幾分不悅。冬至打從來到這雲山院開始,就將指手畫腳的姿態擺的十成十的足。這樣的事情往後隻會更多而不會更少。
可不能莽撞,莽撞是最要不得的,她在心裏反複的告誡自己。
這麼一想,原本略顯的焦躁的心情便微微平複下來。
一天暫歇,等入了夜裏。
冬至閉眼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白天她在這院子裏的幾番指點,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些微笑。
新曬製的鋪蓋還散發著蓬鬆鬆的味道,讓她渾身放鬆起來。
一個沒多大用處的嬤嬤,一個脾氣軟和的二等丫頭,一群嘰喳如同麻雀的閑雜丫頭。這院子裏實在都是一些沒多少用的人,原先來時的擔心全都被她拋去了天邊。往後的日子,怎麼看都是一派輕鬆自在。
真細細算起來,這裏倒也不必養性居差多少。畢竟,養性居哪兒有她一派獨大的餘地。
對於冬至被老祖宗派入養性居,司元似乎並不想要插手。是以第二天在藏書閣,藺子桑仔細的看了他的臉色,還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淡然。甚至不過是第二天,司信泓的不悅似乎都已經消散殆盡。
“昨天的字練到哪幾個了?”司信泓見藺子桑發愣,主動出聲提醒了她。
藺子桑這才發覺自己愣神,連忙回過頭來,“嗯?”
她的餘光瞥見因為他們這邊說話的聲音,而將視線轉過來的司元的臉。
“昨兒個您說,那院子裏的梧桐樹長得好,故而練了梧桐二字,”藺子桑垂下眉眼,溫聲道。
“是這兩個,”司信泓點了點頭,他將紙麵鋪陳開來,執筆略頓了頓,也抬起頭看向司元。“今天父親也在,父親,你能為子桑姐姐留兩個字讓她臨摹麼?”
這樣的請求在藺子桑看來,略顯得越矩了。然而因為是司信泓提出來的,她便也不能說什麼。隻在心裏頭默默期許著司元會如何應對。
假如將軍直接將這個要求拒絕了,那也沒什麼值得難過的。畢竟自己現下,隻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罷了。藺子桑這樣安慰自己道。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司元竟然真的應著司信泓的話而站了起來。他接過司信泓手上的毛筆,略一沉吟,便在那白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眉目。
“兩字便可?”他轉頭看著藺子桑,似乎是在征詢她的意見。
藺子桑迎著他的目光,盡量鎮定,“兩字便可,奴婢,謝過將軍。”
白紙上,眉目二字蒼勁有力,與往常她看習慣了的司信泓的字半點不像。筆勢這東西,到底還是要有力道與年歲的沉澱。
司元放下筆,自個兒也站在書案旁邊盯著那字看了一會兒。然後不知怎麼就轉了身,往外頭走去。
藺子桑仔細的為司信泓磨好了墨,然後將紙筆拿到另一處,一筆一劃的小心仿照著司元的筆勢寫了起來。
絳紫園裏,假山旁。
幾塊造型奇異的深色石頭堆疊在一起,恰好是一人的高度,司元站在旁邊,正好有一半的身子被遮擋隱沒在其中。
“主上倒真不準備插手?”
有一道清靈的女聲,遙遙的不知從哪兒傳來。
司元轉身,將自己的視線從假山旁的一株小花身上移開,然後落到了那緩緩走來的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