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時在宋州(今河南商丘)城內的酒樓開懷暢飲;有時登臨單父(今山東單縣)的吹台、琴台,遠眺腳下的萬丈紅塵。杜甫後來回憶當時的情景,曾寫道:

桑柘葉如雨,飛藿去徘徊。

清霜大澤凍,禽獸有餘哀。

——《昔遊》

詩中提到了大澤,大概在宋州以北,從此詩中我們還可以看出,詩人們除了暢飲和遊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活動,就是打獵。宋州處於交通要道,商業發達,遊俠眾多,從來就是適宜遊獵之地。李白曾有詩雲:

鷹豪魯草白,狐兔多肥鮮。

——李白《秋獵孟諸夜歸置酒單父東樓觀妓》

三位詩人並沒有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他們關注時事,關心民生疾苦。當人們還沉溺在太平盛世中時,他們早已感到衰頹的陰影正隨著繁華而慢慢地逼近。

尤其最近幾年,玄宗越發地好大喜功,邊疆的將士們也都誇大功績,以博得皇帝的歡心。在他們逃避的紅塵俗世中,有紛擾熱鬧的百姓、有逐漸不安的邊境,以及昏聵的朝政。詩人們憂國憂民的胸懷流露無遺,不由得感到有一種危機即將降臨在這個國家頭上。他們都是反對戰事的,李白曾用《戰城南》的樂府古題寫了一首反對侵略戰爭的詩歌,他在這首詩裏引用了老子的話:

乃知兵者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他們一致認為,邊境的糾紛應該依靠政治力量來解決,而不是一味地使用武力。這樣長期不顧民生地發動戰爭,隻會大量吞噬國庫中的資源,終將導致民窮財盡、國政凋零。

李白對這方麵的感慨可能比杜甫和高適要來得更深刻一些,因為在他與杜甫相識之前,他曾在朝廷中有過極為風光的地位。那時,李白頗受玄宗的賞識,貴妃研墨、力士脫靴,何等聖寵優渥。但玄宗僅僅當他是歌功頌德的文人,他的政治抱負並沒有受到重視,這使得李白更加清醒地認識到統治階級的本質。而杜甫和高適雖然看到了社會政治的弊端,但依然懷著滿腔的政治理想,渴望成為改變社會狀況的一員。

太白辭行

不久後,三個人先後離開了宋州一帶。高適南遊楚地,李白和杜甫則到了山東齊州(今山東濟南)。

李白早已無心功名,這次到齊州,是要到紫極宮(即祀奉老君的玄元皇帝廟)領受北海高天師的道籙。杜甫卻還有心進取,希望在仕途上一展所長,他奔走公門,求人舉薦,因而拜訪了當時的北海太守李邕。

李邕是一個傳奇人物,文名甚高,交遊廣泛,又寫的一手好字,在文藝界聲名極盛,世人稱其為李北海。李邕給死者寫墓誌銘,給廟宇寫碑文,收獲頗豐,生活相對奢靡豪放一些。他的錢財來得容易,去得也容易,他時常幫助一些窮困的朋友。晚年的李邕越發成了一個傳奇性的人物。他在兩都聲望很高,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人圍觀,他的宅邸每日更是門庭若市。

李白在受道籙之餘,也常到李邕處。李邕知道李白是因為仕進受阻而四處浪遊,李白未入長安前,曾自比為東晉謝安,他也想要建立謝安那樣的功業,但結果卻落空了,因此隻能到處求仙訪道,寄情於山水。李邕看出他心中的抑鬱,想勸他提起精神鼓起勇氣再試一試。李邕的態度很誠摯感人,不過李白已經看透了朝廷中嫉賢妒能的腐敗頹風,自己在這樣的環境裏是不會有什麼出頭之日的,他給李邕的詩中這樣說道:

時人見我恒殊調,見餘大言皆冷笑。

——李白《上李邕》

意思是了解他的人太少,世人都把他的主張看成殊異怪調,聽到他的理想抱負都會不屑地冷笑,因此,他決意退出政治圈。

對於杜甫,李邕也是傾心相交,沒有半點自恃名位。杜甫時常和他一起遊覽齊州的風景名勝,談詩論道。

一段時間之後,李白受道籙一事未成,性喜流浪的他,不願長久地待在一個地方,便辭別了李邕和杜甫,取道兗州(今山東兗州)回到任城(今山東濟寧)。杜甫想從李邕這裏謀一條仕途上的出路,所以留了下來。不過,沒多久,他也告別李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