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嶽是昨天晚上一點失蹤的,羅世玉他們隱瞞了孟東燃,並沒第一時間跟孟東燃彙報。當然,一開始他們也沒想到章嶽是“逃”了。孟東燃去省城後,羅世玉跟信訪局長曾懷智專門就如何看好傷者跟下屬做了強調,並采取了人盯人的戰術。兩人知道,孟東燃這方麵很謹慎,之前桐江發生過上訪人員在領導眼皮底下割腕自殺的事,差點把分管副市長齊廣田的大好前程給毀掉。打那以後,桐江市委、市政府領導對待上訪的態度變了。尤其孟東燃,多次會上強調,要善待上訪人員,要把上訪者反映的事當成大事、緊事,認真研究解決;暫時解決不了的,一定要明確解決期限,要給上訪者吃上定心丸。同時,孟東燃還特別強調,要采取有力措施,保障上訪者的人身安全,嚴防各類惡性事件的發生……遺憾的是,他剛離開桐江一天,上訪者章嶽就失蹤了。孟東燃衝羅世玉和曾懷智發了一通火,劈頭蓋臉,罵得兩人抬不起頭來。等火發完,他才問詳細情況。羅世玉說,他們對章嶽采取了特殊看護,專門從信訪局和三江縣政府調來兩名女同誌,輪番看著她。昨天半夜,大約一點半左右,章嶽突然喊頭痛,雙手死死抓住腦袋,在床上滾來滾去。信訪局女幹部小肖跑去叫大夫,三江縣抽來的小林給她擺了條毛巾,要她熱敷。章嶽打開小林的手,罵著讓小林去叫大夫,說她活不成了。小林見她頭上直冒汗,臉色發青,嘴唇咬出血來。嚇得慌了手腳,就給小肖打電話,催她快點。二十分鍾後,小肖帶著值班醫生來了,醫生看了看情況,也不好判斷,隻說先打止痛針。章嶽罵醫生,說他是劊子手,見死不救。後來又罵護士,說她們想謀害她,給她用違禁藥品。接著就倒在床上,大喊要死了,樣子非常狼狽。“後來呢?”孟東燃聽著不耐煩,他想聽最要害的。“後來醫生懷疑她腦部有淤血,帶她去做CT,結果,就讓她從CT室給溜了。”“全是飯桶!”孟東燃氣不打一處來。幾個部門,十多號人,加上醫院那麼多工作人員,連個人都看不住,還能做什麼?同時又氣章嶽,這不知好歹的女子,淨給他添亂!“必須把她找到,這人是個是非。”孟東燃情緒激動地說。“市長,該找的地方我們都找了,到現在沒有一點消息……”信訪局長曾懷智非常內疚地說。“她是老鼠,能鑽了地洞?對了,她的傷到底重不重,千萬別再給我整出個意外。”“據醫生講,她的傷勢並不嚴重,而且公安方麵也證實,當時械鬥中,那幾個小混混並沒打她,是她趁亂撕開自己衣服,又把別人的血抹在自己頭上。”“真有這事?”孟東燃有幾分驚訝,轉而就搖頭。這種事章嶽做得出來,自己讓她蒙騙了。就在這時,孟東燃的手機響了一聲,拿起一看,是短信。等看完,孟東燃臉上就不知是喜還是怒了。短信是章嶽發來的,不過她又換了手機號。這女人!她幸災樂禍地跟孟東燃說:孟大市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那小兒科,是玩不過我的。我現在在去北京的火車上,有本事你就派人來抓我,最好你自己來,不然,我把強拆暴遷的事全都給你抖出去,抖到中南海。孟東燃那個氣喲,真想找個地方狂吼幾聲。抱著手機發了半天愣,突然就將電話撥過去,還沒容他教訓章嶽,章嶽奚落他的聲音就到了:“孟大市長,你手下真是飯桶,連個女人也看不住,你辭了他們吧。”“你混蛋,給我馬上回來!”孟東燃咆哮道,嚇得羅世玉跟曾懷智連打幾個冷戰。等弄清不是衝他們發火,兩人才可憐巴巴望住他,等他下文。“你讓我回來我就回來啊,你又不是我爸,哥也不算。”“那好,我這就找你爸去!”孟東燃邊說邊往外走,走幾步又回來,他看到從外麵走來的章老水,章老水後麵還跟著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去啊,我爸找不到我,會跟你急,你就等著焦頭爛額吧。”章嶽在電話那邊哈哈大笑,簡直就把他當猴耍。孟東燃快要氣瘋,這小丫頭片子,折騰起人來真是惡毒!還沒容他發火,章老水的粗嗓子就到了。“我閨女呢,孟市長,我閨女呢?”“是老章啊,快請進,我剛從省裏回來,正跟他們交待事情呢。”“從北京回來也不中,我來看我的閨女,你們把她關什麼地方了?”“關?”孟東燃佯裝糊塗,臉上硬擠出幾絲笑,“老章你說什麼呢,章嶽不是在醫院治療麼,放心,我們給她找了最好的醫生。”“哼!”章老水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目光避開孟東燃,衝信訪局長曾懷智說,“你把我女兒弄哪兒去了,我女兒犯了什麼法?”“老章你好好說,好好說嘛。”曾懷智顯得心虛。“沒法好好說,今天見不到女兒,我跟你們沒完!”另兩個男人也氣乎乎說:“對,不把我家小嶽交出來,我們就不走!市長咋了,我們上訪有什麼錯,市長就有權力抓人啊?”說完,屁股沉沉地擱在了沙發上,擺出一個龍門陣。孟東燃哭笑不得,想解釋,又沒那份心情,就想開溜。這種時候,溜是上策。章老水及時地識破了他的陰謀,一下將他堵在門裏:“孟市長,我是跟你交待過的,女兒交給你,見不著人,我得跟你要。”孟東燃隻好搪塞:“怎麼見不到人呢,不是在醫院治療麼,走,到醫院看看去。”“看個頭!”章老水突然惡狠狠地站起來,“把我當猴耍啊,我章老水也是喝過海水的人,哪個敢不把我當人,我章老水就跟他較上勁兒幹!”“老章別動怒,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嘛。”孟東燃隻好硬著頭皮給章老水做工作。沒辦法,當市長的,有時候真是很可憐,上麵不能開罪,下麵同樣不能開罪。惹急了下麵,給你闖出禍來,上麵大怒,你的烏紗帽就別戴了。嘴上討好章老水,眼神卻在不停地示意羅世玉,讓他別站著,得想法子讓他先走啊。羅世玉總算是反應過來,又是給章老水倒水又是忙著敬煙,熱火勁就像居委會大媽。沒想章老水不吃這一套,二次發起了火:“孟市長你說,你讓我們搬,我們聽你的。你讓我們把土地讓出來,我們也聽你的。我章老水哪點不配合你了?自從西區建設開始,三道灣村哪一點讓市裏為難了,還不都衝你孟市長麵子。可結果呢,地收了,賣了,房子也扒了,到現在市裏一項政策也不落實,就知道出爾反爾,變著法子耍我們,你讓我怎麼跟村裏交待?那可是一村人啊我的孟大市長,你們就忍心……”章老水說著說著,竟哽咽起來。孟東燃一下就走不開了,就像一根魚刺卡嗓子眼裏,半天吐不出來。他承認,三道灣村民,為桐江西區開發做出了犧牲,也做出了巨大讓步。是他沒把工作做好,讓村民們受罪了……高鐵選站剛開始,梅英和趙乃鋅就提出,要搶先一步,將桐江西邊三江縣和桐壩區交界那一塊大批土地征收過來,借高鐵建站之機,打造出一個嶄新的桐江新城,美其名曰“桐江西新城”。其實這一招並不新鮮,放眼高鐵建設,在地方自行選址這一塊,哪裏不是有意在偏遠地區?目的實在是明確不過。在地方政府眼裏,高鐵早已不是一條軌道不是一座站,而是一次史上絕無僅有的重大機遇。利用這一機遇,在廢墟上建起一座新城,這是多麼壯觀的一件事。對遲遲不見複蘇的地方經濟,這又是如何的一支興奮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