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嶽並沒回到桐江。據李開望說,他們剛到省城桐江,就有一幹人上了車,聲明是公安廳打拐組的,要帶走章嶽。一同去的市局副局長賀國雄要求他們出示證件,並提供帶走章嶽的理由。為首的中年男人惡瞪了賀國雄一眼,掏出電話,撥通一個號,遞給賀國雄。賀國雄聽了,臉色暗下來,吞吞吐吐跟李開望和王學兵說:“他們真是省廳的,這案子還牽扯到其他人,讓他們帶走吧。”李開望擔心章嶽身體,要求先去醫院,對方說這些事不用你們操心,她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們負全責。說完就將章嶽帶下車。“老水呢,他難道沒阻止?”孟東燃被這個意外的結局弄傻了眼。這兩天,他還盤算著怎麼見章嶽,怎麼從她嘴裏掏出一些必須掏出的實話來。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誰知道人家提前一步,讓他連人也見不著!“章老水跟女兒吵翻了,一路上父女倆不說話,那幹人帶走章嶽時,老章不在身邊,在另一車廂跟熟人閑扯呢。”李開望解釋道。“這個章老水!”孟東燃哭笑不得。原以為自己安排得縝密,沒想還是輸給了人家。生氣一會兒,又問:“後來呢,難道他又眼睜睜看著別人把他女兒帶走?”“也沒,章老水知道後,反應很強烈。他衝下車,跟這夥人理論。後來又過來兩個人,跟他說了什麼,他跟著人家走了。”“走了?”孟東燃就像聽天書一樣。“是,臨走前他跟我說,讓我回來告訴您,他女兒的事他自己解決,不再麻煩市長您了。”“亂扯淡!”孟東燃拳頭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沉悶了一會兒,孟東燃又問賀國雄,那些人真是省廳的?就算省廳的,也不能從別人手中搶人啊!賀國雄苦笑著臉說:“市長您還不明白,是有人假借省廳的幌子,不想讓章嶽回來。”一句話說醒了孟東燃,孟東燃望著眼前幾個人,突然很沮喪地說:“白忙活一場,敗興!”說完又覺這話欠妥,臉上擠出一絲苦笑來,“行吧,辛苦你們了,先回去歇歇吧,這事到此為止。”李開望本還想跟孟東燃詳細彙報,章嶽到底怎麼從北京被人賣到了山西,怎麼成了黑勞工,一看孟東燃如此泄氣,哪還敢多嘴,重重地歎息一聲,告辭出來了。孟東燃臉色陰沉,心裏更沉。他並不是對章嶽的這段經曆不感興趣,他是張不開口問啊。再說問了又有什麼意思?現在他急於知道的,是誰這麼大膽,這麼有能量,能在半道上“劫”走章嶽?梁思源,難道真是梁思源?梁思源有個弟弟在省公安廳工作,孟東燃跟他有過一麵之緣。但他本能地排斥著這一想法,官員做事有官員做事的規則,一不可能耍橫,二不可能明目張膽。梁思源就算做,也會在暗處,會找一個別人根本猜疑不到的理由,怎麼能挑明了呢?這不是故意把自己暴露給別人?不可能,絕不可能,梁思源絕沒這麼傻!可除了他,又會是誰?“劫”走章嶽的並不是梁思源派去的人,孟東燃判斷得沒錯,梁思源不幹這種事,要幹也不是這種笨方法。是楚健飛!得知孟東燃派人去營救章嶽,楚健飛老早就做了準備,通過關係找到省公安廳幾位朋友,佯裝調查案子,將章嶽強行接走。當然,這事也不是他一人所為,當時在列車上給賀國雄打電話的,並不是省公安廳哪位領導,而是副省長羅帥武的秘書於海洋。章嶽是先跟楚健飛認識,然後由楚健飛介紹給副市長梁思源。楚健飛給梁思源介紹時,章嶽已不再是北漂一族,也不是那個滿腔正義、專門替別人上訪告狀的打抱不平者,她已是東方實業集團旗下東方地產公關部經理。這一點,就連父親章老水也不知道。人總是有秘密的。有些人保守秘密,是秘密裏有太多陰暗汙濁不能讓人知道的東西,陰暗積攢多了,就怕見陽光。有些人不,他們保守秘密,是秘密裏藏著苦難,藏著淚水和屈辱。章嶽屬於後者。章嶽原本有幸福奪目的人生,雖然過早沒了母親,但父親卻把雙倍的愛給了她。她自己也很努力,以優異成績考上大學。大學裏苦讀四年,又以優異成績考上了民商法研究生。如果不是那個黑暗之夜,不是那位姓史的導師,章嶽指不定已經博士畢業,成為某所高校的教師或披著法官袍的法官了。這兩條路是父親描繪給她的,也是她自己渴望的。父親渴望她躍出農門,出人頭地,她自己呢,更是渴望用雙手改變命運,成為有用之人,成為棟梁之才。可是那個黑夜誘惑了她,那個叫史永智的導師誘惑了她,進而,她的生活改變了,一切都改變了。史永智大她二十歲,那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呢?章嶽以前還能形容他,動聲動色地描繪他,現在卻不能了。她隻知道,那是一個噩夢,一個將她由天堂打入地獄的噩夢。史永智長得很帥,盡管年齡有點偏大,但還是帥,這點章嶽不能不承認。沒辦法,上帝打算讓某人做魔鬼時,總要把他打扮得漂亮一些,總要在他身上多塗點顏色,不然,他迷惑不了眾人。章嶽到現在都搞不清,當初是她喜歡上了史永智,還是史永智先垂涎上了她?反正,她們那屆女生中,不少人暗暗喜歡著這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那個夜晚來臨前,章嶽還是清白的,說句不害羞的話,她還沒跟男人睡過覺,沒同床共眠過。手拉過,吻也接過,最後一道防線卻遲遲沒能突破。她女人的第一次,是在那個夜晚獻出的,不,不叫獻出,準確說應該是被掠奪。那晚導師史永智帶著她還有班上一個叫王群的女生,一同出去應酬。史永智這種應酬很多,帶她們課的同時,還兼著不少社會職務。章嶽喜歡這種生活,她想象中的未來,也是這個樣子。自己在大學教書,然後再兼些社會工作,既做了學問又增加收入,還受人尊重。那晚他們喝了酒,請導師的是一位法官,還有兩名律師。兩名律師都是京城律師界的頭麵人物,名聲大得很。章嶽也是那晚才知道,法官和律師,不是天敵,而是朋友,是哥們兒,是一個桌上喝酒、一個被窩裏泡妞的那種。律師隻有和法官做了哥們兒,名聲才能大起來,才能不停地接手案子。之前章嶽的認識是錯誤的,是偏頗的,至少跟中國國情不符。那晚她大開眼界。一激動就喝了不少,王群也喝了不少,喝得都站不起來,最後不得不讓那位法官抱到車上。後來章嶽才知道,不是她跟王群酒量不行,是酒的問題,人家給她們喝了另一種酒,那種酒裏有一種讓人發軟、讓人發癲的東西,這東西據說經常藏在法官和導師這樣身份顯赫的人的包裏。那晚導師把她帶到了一家五星級賓館。那晚她迷迷茫茫中把自己的第一次交付了出去。導師後來說,是她主動,她很瘋,一進門就抱住了他。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她扒了的。邊扒邊興奮地大喊,喊著平日根本說不出口的那些話,她把自己也扒了,扒得一絲不掛,赤裸裸地交給了他。導師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掛著委屈,好像他是被強迫的,他很無辜。章嶽卻什麼也不記得,不,她記下了床單上的一攤血。那攤血應該算是女人的奢侈品。有些女人把自己的第一次看得很重,認為一旦第一次被某個男人掠走,這男人就得對她負責一生,這種傳統的女人特不招男人愛,可這種女人還是多數。男人們大都喜歡另一種女人,這種女人褲帶很鬆,第一次第幾次根本無所謂,要就給,給了就走,根本不跟你計較,也不說讓你負責那類傻話。這年頭,誰還對誰負責啊?負責這個詞早就成了古董。再說不就上了一次床,負責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