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副省長的話把李遠東嚇了一跳,他壓根兒就沒往這個方向想,他心裏想的是,藺愛芝是不是跟別的男人躲哪裏享受去了。李遠東知道一些藺愛芝身邊的男人,幾乎都是省裏實權派人物,這些男人也都知道藺愛芝跟黃副省長的關係,但就是阻止不住自己的野心。李遠東怕把這想法說出來,刺激到黃衛國,所以說話就吞吞吐吐,不大利落。沒想黃衛國卻誤解了他。李遠東緊著跟黃衛國解釋,說真不知道藺總去了哪兒,同時又安撫黃衛國:“不會吧,事情已經處理妥當,她怎麼可能往外去呢,國內這麼好,要風是風要雨是雨,這種日子她哪能舍得?”“遠東啊,你還是不了解女人。女人都是屬恐龍的,你給她的支架搭得越高,她心就越野。我算是看清楚了,這個世界上,沒哪個女人是為情來的,她們都衝著你手裏的權。”黃衛國本還想趁機大講一番他在女人方麵的感悟,也好提醒提醒自己這位部下,但是桌頭的電話響了,接起一聽,立馬就衝李遠東擺手,示意他到隔壁去。再親密的關係,總還是有距離的。跟得最近的人,往往又是時刻需要回避的人。這怕是領導跟秘書最大的尷尬。那個電話改變了一切,這是後來李遠東才意識到的。打電話的是個陌生人,副省長黃衛國並不認識,但對方對他卻知根知底。開口沒幾句,就直搗老底說:“黃副省長啊,最近看來挺自在嘛,是不是那幾個小孩的命糊弄過去了,黃副省長就高枕無憂了?”黃衛國嚇了一大跳,手捂住電話,四下看了看,見自己在辦公室,門讓秘書關得嚴嚴的,才鬆下一口氣,抹了把虛汗問:“你是哪位?你講的我不明白。”“不明白?黃副省長真會演戲啊,不愧是省府大院裏混的。我是誰並不重要,但有件事黃副省長不應該這麼快就忘掉。”“什麼事?”“孩子。黃副省長比誰都明白,那些孩子不是自然死亡,他們是服用了神童二號……”黃衛國急了,緊著就封對方的嘴:“你到底是誰?知道你在跟誰通電話嗎?”“知道,不就是黃副省長您嗎。對了,順便問一句,藺總她還好吧,這件事嚇壞了她,幸虧有您黃副省長,不然的話……”“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麼?”黃衛國怒不可遏了,堂堂副省長、省委常委,居然遭此威脅,這還了得!“哈哈哈哈……”對方突然大笑起來,笑得黃衛國毛骨悚然。黃衛國正想壓電話,對方又說,“副省長您怒了,您真的怒了。好奇怪啊,總感覺黃副省長是一個能沉得住氣的人,多大的風雨您都處變不驚,那麼多孩子服用了‘神童二號’,十多個孩子被夭折,副省長您不驚不怒,今天卻因我一塊青白玉亂了方寸。”對方說得慢條斯理,黃衛國卻讓“青白玉”三個字狠狠刺著了心。“你是青白玉?”黃衛國緊著就問。“您說呢?除了我,誰還敢對您黃副省長如此無理?”“你……”黃副省長被對方的囂張氣焰壓住了。青白玉這個名字黃衛國早就聽說,在省城東江很有些名氣。江湖上傳言,此人手眼通天,黑白通吃,十分狠辣,卻獨獨要取一個“青白玉”的名,向世人表白,他有多麼地純潔美白。奇怪,黃副省長居然想到了“江湖”這個詞,他是省政府堂堂副省長啊,政府這邊的三把手,黨的高層領導,居然這個時候能想到“江湖”兩個字。有段時間,黃衛國懷疑,青白玉就是深圳出事後溜回海東的羅帥武的兒子羅玉,江湖上傳說的海東太子黨頭號人物,但他又實在拿不出證據,隻能人雲亦雲地跟著瞎想一陣。現在這塊玉咬上了他,黃衛國更加確信,此人絕非一般,要不,“神童二號”如此絕秘的事,他怎麼知曉?“神童二號”是三洲藥業開發研製的一種兒童智力開發保健藥,當初為上這個項目,省裏拿出三千多萬,支持這家民企搞研發,盡快拿出拳頭產品。藺愛芝不負眾望,從北京上海請來專家,反複試驗,並在西藏專門開辟了一個中藥生產基地。產品研製成功。為拿到健字號批文,黃衛國帶著藺愛芝,幾次跑衛生部,動用一切關係,親自為三洲藥業公關。功夫不負有心人,“神童二號”最終以最新高科技兒童增智產品,在藥店上架,並在海東部分醫院做臨床試用。一度,有關“神童二號”的宣傳報道滿天飛,占據了全國各大報紙的重要版麵,醫藥界更是一片讚譽,稱它是國內醫藥界的奇跡,是中國孩子的福音。好像有了“神童二號”,中國孩子就會全部變成天才。藺愛芝又花巨金,請國內一線當紅影視明星做藥品代言人,海東似乎進入了一個“神童二號”時代。不到半年,就出事了。先是幾家醫院反應,個別孩子長期服用“神童二號”後,出現惡心、嘔吐、腹泄等症狀。接著有家長反應,按照廣告宣傳和專家推薦,給孩子買了“神童二號”,前兩個療程沒任何症狀,第三個療程開始,孩子食欲減退,體力下降,出現失眠、急躁、記憶力衰退等症狀。再後來,就有孩子住院。直到八十多名孩子被確診為腦細胞損傷,百分之六十的孩子伴有心力衰竭,有關方麵才提出對“神童二號”進行成分檢驗,結果發現“神童二號”含有三種違禁成分,更可怕的是,裏麵居然檢出興奮劑!得悉這一情況,黃副省長緊急召見藺愛芝,問她藥物到底有沒有違禁成分?藺愛芝一開始不說,黃衛國火了,到這時候藺愛芝還瞞著他,可見這女人有多白癡!黃衛國鄭重其事地跟藺愛芝講:“藺芝啊,你在生意場也不是一天兩天,錢雖是好東西,但有些錢能掙,有些錢絕不能掙。”藺愛芝顯得不高興,她最不愛聽的就是這類話,拿錢的時候怎麼都不說,錢燙了手,就想把責任往她身上推?她澀澀地笑了笑,衝黃衛國說:“怎麼,良心不安了?”黃衛國搖搖頭,他知道藺愛芝心裏怎麼想。女人們往往把政治理解為權,以為有權就有一切,且不知權力跟政治是有很大區別的。權力是政治的延伸品,是政治的外在表現方式。在政治內部,或者說權力跟權力之間,還有很多東西在起作用。這些話他跟藺愛芝講不明白,也不想講。兩人到一起,多的時候是肉搏,是享受,享受完身體,再享受金錢帶來的快感。但這些快感到一定程度,就變成了罪惡感,變成了巨大的壓力。黃衛國思忖半天,道:“愛芝啊,別用這種口氣說話好不,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得跟我講實話,讓我心裏有數,知道不?”藺愛芝咬著牙,不說。她就一個心思,傍上高官就是讓他們平事的,如果這點事都擺不平,還配做什麼高官?她藺愛芝又憑什麼要把身體送給他們?哦,身體。藺愛芝眼裏忽然有了淚,似乎有很多屈辱一瞬間撲了出來。黃衛國心裏不安了,他怕女人跟他淌眼淚,更怕女人把眼淚演變成另一種東西。他道:“愛芝啊,我知道你心裏有委屈,你怪我對你關心不夠、體貼不周,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們得盡快想出萬全之策,把這一關度過去,不然……”黃衛國閉上眼睛,說不下去了,有些結果隻有他能看到,藺愛芝這樣的女人是看不到的。不怪她,政治畢竟不是她們玩的。“不然會怎麼樣?”半天,藺愛芝問過來一句。看來,她還是怕了。“會讓我們進鬼門關!”黃衛國重重說了一句,順手抄起桌上的煙灰缸,砸在了地上。這聲音震住了藺愛芝。身為副省長,黃衛國太知道這事的後果。他跟羅帥武的鬥爭早在袁海清調動之前就有,隻是袁海清可能的變動加劇了他們的鬥爭,讓他們的鬥爭從地下上升到公開。這是沒辦法的事,作為政治老手,他們都不想讓鬥爭公開化,但有時候你還真控製不住。黃衛國非常清楚,姓羅的正在四處抓他的把柄,跟他不惜一切手段找姓羅的把柄一樣,兩人都在背後做著博弈,都想盡快地扼製住對方。政治場上從來沒有你好我好,隻有你死我活。這事如果讓姓羅的知道,後果不堪設想……他沒像以前那樣捧著藺愛芝的臉,或者摟住她的細蠻腰,跟她說寶貝別害怕,凡事有我呢,隻要我衛國在,海東就是你的天下。而是聲色俱厲地說:“你是在玩火,是在拉我上斷頭台!”藺愛芝嚇壞了,她還是第一次見黃衛國如此悲觀,如此沒有信心。她不敢再瞞下去,現在她自己也是四麵楚歌,不少人死抓住“神童二號”,想把她徹底打垮。藺愛芝如實相告,“神童二號”根本不是她研發的,是花三萬塊錢從民間一江湖郎中手裏買的祖傳秘方。專家鑒定也是假的,花錢請專家,請他們吃請他們玩,送他們女人,然後,按她事先弄好的資料做鑒定。黃衛國變了臉,但此刻發火已經無濟於事。明確事件真相後,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製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搶在有關方麵插手前,把火滅掉。他跟藺愛芝講了四條,第一,馬上收回所有藥品,一盒也不能留。第二,盡最大可能堵住醫生和專家的嘴,不讓他們亂說話。第三,去北京,做好衛生部和藥監局的工作,以防將來興師問罪。第四,馬上生產一種絕對安全無負作用的“神童二號”,怎麼配方他不管,但必須安全,哪怕用最簡單的同類藥代替也行,而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悄悄鋪到市場和醫院,這一切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能讓人瞅出半絲破綻。對前三條,藺愛芝都一一點頭,因為這種事她常做,也知道每次出事,都要這麼擺。獨獨第四條,藺愛芝露出不解。黃衛國不多解釋,沒時間,隻說了句:“馬上按我說的辦,半點折扣也不能打。”隨後,黃衛國就緊急去了北京,為掩人耳目,隻帶了秘書李遠東。特殊時期,必須走特殊通道,用特殊辦法平息即將到來的大風波。在黃衛國一番緊鑼密鼓的安排和裏應外合的暗箱操作下,“神童二號”風波被牢牢控製,沒有誰敢把消息走漏出去,更可貴的,他的掉包計特別成功。等有人想查“神童二號”時,“神童二號”已是另一個麵目。這就叫高!如果你一夜間讓這種藥消失了,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反其道而行之,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神童二號”最終沒掀起什麼風波,雖然醫院裏死了十多個孩子,但黃衛國跟有關方麵咳嗽一聲,診斷報告就成了另一種樣子。目前“神童二號”被藥監局勒令停產,並罰款三百萬元,藥監局的理由是,該藥完全抄襲國內另一藥廠的配方,屬侵權行為,而且有誇大功效、誤導患者的嫌疑。隻是一個嫌疑。黃副省長以為這事做得天衣無縫,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突然又冒出一個青白玉,給他喂了一隻惡心的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