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二)(1 / 2)

那個早晨的夏丹完全控製了屋子裏的局麵,包括孟東燃的心跳,也捏在她手心裏。她用非常鎮定的方式維護了孟東燃的體麵,也化解了一場男人女人之間的危機。穿好衣服,夏丹洗了臉,然後跟孟東燃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早飯我就不陪市長吃了,李主任在隔壁,等下他陪市長您吃早飯。”說完,拿起坤包,邁著淡定的步子出了門。孟東燃已經是滿頭大汗,做賊一般,撲過去就鎖上了門。同時鎖上的,還有他跟夏丹這一夜的秘密。現在,夏丹離婚了,不聲不響地離了婚。如果不是常國安親口告訴他,孟東燃根本就想不到這一層。她離婚了。孟東燃忽然就變得不安。有些女人天天嚷著要嫁給你,你未必動心,比如小姨子葉小霓。有些女人一句嫁的話也不說,甚至一個念頭也不流露給你,但你不能保證心裏沒她。孟東燃猶豫幾天,最終還是去找趙乃鋅。他實在繞不開趙乃鋅這一關,他必須搞清趙乃鋅的真實思想,或者,最起碼該知道他怎麼想。這天趙乃鋅辦公室正好沒人,孟東燃敲門進去時,趙乃鋅剛跟誰通完電話,看神情,好像是快樂的。“東燃啊,來得正好,最近怎麼失蹤了,有些日子沒看到你了。”趙乃鋅滿臉堆笑,口氣也是一如既往地好。“書記忙,不敢打擾。”孟東燃說了句冠冕堂皇的話。“假話吧,我看你東燃才是大忙人,幾次吃飯,讓下麵叫你,你都不來,怎麼,對我有意見是不?”趙乃鋅冷不丁給了孟東燃這麼一句,把孟東燃給說啞巴了。結了陣舌,忙道:“哪能,那些天身體不舒服,怕喝酒,所以就……”孟東燃說了假話。趙乃鋅確實讓下麵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也都是吃飯時間,一次是說羅副省長秘書於海洋到了桐江,要他一起作陪。孟東燃那天也在接待客人,客人的身份雖然比不上於海洋,但對孟東燃來說,卻是一次難得的機會。省委組織部一位副部長到吳江視察完工作,路過桐江時竟讓秘書給他打了電話。這位副部長說來還是梅英引薦他認識的,認識之後孟東燃有意無意加強了聯係,結果關係發展得很好。那天副部長找他是私事,朋友開車出了車禍,撞傷兩個人,就在桐江境內。孟東燃將賀國雄叫去,當著副部長麵叮囑一番,副部長很滿意。因為這檔事,孟東燃就借故身體不舒服把趙乃鋅這邊推掉了。第二天原想打電話解釋一下,但那段時間他對趙和梅有想法,這個電話就遲遲沒打。至於後來幾次,完全是孟東燃有了其他想法,因為電話都是在飯局開始時打的,證明趙乃鋅一開始並沒想著讓他參加,打那種電話,其實也是照顧照顧他情緒,並不想讓他真參加。官場上的飯局是很有講究的,必須要在飯局中出現的人,提前幾個小時甚至一天就通知了。即興到場要麼是客人中間忽然提起了你,主人抹不開麵子,跟你通個氣。主人打你電話時,心裏希望你不去。還有,這種電話看誰打,如果非要他去,趙乃鋅自己會打,讓下麵打,分明就是走走過場,他要是去了,反而弄得人家不高興。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拉你去代酒,當人家的酒桶。孟東燃不是酒桶,也不想做別人的代酒工具。見他吞吐,趙乃鋅話題一轉:“辛苦了吧,西區工作千頭萬緒,這擔子不好挑呢。”趙乃鋅也沒想讓孟東燃為難。很多關係是很微妙的,甭看他是書記,桐江一把手,但如何處好跟下麵這些人的關係,還真是一門學問。趙乃鋅自己感覺著,最近跟孟東燃的關係出現了問題,責任一半在他,他沒把有些事跟孟東燃講透,讓孟東燃心裏有了疙瘩。但另一半也在孟東燃,不是每個書記都能把所有事告訴下麵人的,有些事隻能到他這裏,孟東燃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很多事他趙乃鋅都搞不明白,他還被人灌迷魂湯呢,怎麼跟你講?但孟東燃畢竟不是別人,在趙乃鋅這裏,他永遠算得上自己人,說俗一點就是心腹,加上跟梅英那份特殊關係,趙乃鋅更是不敢放鬆他這邊。剛才他在電話裏,就是跟羅副省長解釋孟東燃,羅副省長越來越對孟東燃有意見了,認定劉學富上訪事件是孟東燃背後操縱的,是受個別人指使,想壞他羅帥武的好事。趙乃鋅再三保證,不會有這事,絕不會。羅副省長最後給了他一句:“實在不行,就讓這人挪開,當初讓他當副市長,感覺他還有點能力,怎麼現在兩年了,一點長進也沒。”“長進”這個詞,頗值得人玩味。羅帥武絕不是指孟東燃工作上沒有進步,而是指他腦子怎麼還不開竅!趙乃鋅不敢把這些話說給孟東燃,甚至不敢把表情帶在臉上,佯裝開心就是想讓孟東燃輕鬆,在他麵前沒有負擔。他們這些人,亂七八糟的負擔太重了,重得常常不知道自己真的肩負著什麼。“迷失”——最近趙乃鋅常常想到這兩個字,感覺自己真是迷失了,根本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罪魁禍首還是西區開發。趙乃鋅現在真是後悔,當初就不該動搖來動搖去,幹嗎非要把車站爭取過來?讓人家吳江市拿去算了,幹嗎要鬼迷心竅,找這個大麻煩啊……是人都有致命處。趙乃鋅這兩年的錯誤,就是太依賴上麵,太聽命於高層某些人。趙乃鋅跟羅副省長原來關係並不怎麼親密。羅副省長沒把他列到自己那條線上,他看重的是梅英,牽扯到桐江的事,幾乎都是讓梅英去辦,跟他連招呼也不打。趙乃鋅當然知道這樣下去的危險性。羅帥武在海東的實力,還有其經營能力,海東政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省長袁海清也懼他三分。這人根基太深,上上下下都有網,尤其這些年在海東培養了一大批自己的人,使他要風有風,要雨有雨。他到下麵視察工作的陣勢,遠比省長袁海清“壯觀”,說話自然也比袁海清有分量。但凡他看中的人,沒有一個上不去;相反,如果被他嫌棄,你在海東想有作為,幾乎是句夢話。趙乃鋅當然想在海東有大作為,從市長挪到書記位子上,他一半靠的是僥幸。雖說當時采取了一點措施,也運用了一些智慧,但僥幸的成分還是很大。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僥幸,官場變數往往在眨眼之間,比如原書記潘向明,一念之差就是兩重天,前車之鑒必須要吸取。況且到了市委書記位子上,再往上走,就難得讓人超乎想象了,幾乎是他個人能力達不到的,必須依靠外力,依靠更多的東西。趙乃鋅年輕,這是資本,如果搏得好,再上一個台階完全有可能,所以他不甘心,也不能甘心。但他苦於找不到跟羅帥武搭上關係的那根線,這關係絕非工作關係,而是在圈子裏心領神會、在外界又被傳得十分神秘的那種關係。說穿了,就是建立私交,真正成為羅的人。一個無意的機會,趙乃鋅聽說了墨子非,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色,卻又手眼通天,能量大得非凡,跟羅帥武的關係,更是非同一般。趙乃鋅大喜,他差一點聽了梅英的建議,將墨子非從北京召回,換別的人過去。可能真是上天助他,沒讓他犯下如此大的錯誤。於是他緊急飛往北京,一周後,他跟墨子非已經是無話不談了。他答應了墨子非所有要求,這在半月前幾乎是不敢想象的,但他做到了。人在特殊時期,就必須做出特殊抉擇,這是趙乃鋅為官多年得出的一個結論。不果決,便毫無作為。前怕狼後怕虎者永遠在官場無立足之地。作為回報,墨子非陪他回到了省裏。在省城湖東山莊,趙乃鋅見到了原本就不陌生的羅帥武……這次見麵,對趙乃鋅意義非常。怕是對羅帥武,也是個意外。此後,但凡牽扯到桐江的事,羅帥武不再跟梅英交待了,電話也不打,隻讓秘書於海洋跟趙乃鋅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