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雲圖》:賓館前台的六個掛鍾(1 / 1)

《雲圖》:賓館前台的六個掛鍾

文化

作者:張敞

在上個世紀末,酒店業在內地剛興起的時代,一些縣級的賓館也會在前台接待處掛上顯示巴黎、東京、紐約時間的掛鍾。盡管它們的客人可能大部分來自臨近的一個縣,盡管進來的客人說話有濃重鄉音,一晚上也隻能掏出幾十塊錢的住宿費。可是一賓館並不會摘掉掛鍾。《雲圖》(Cloud Atlas)就是這樣一個賓館,前台掛了六個時鍾。它並不為住宿者的需求服務,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電影改編自大衛·米切爾(DavidMitchell)的同名小說。六個故事在不同時空展開。從19世紀一直講到後末日時期的未來。1849年的南太平洋群島、1936年的英國劍橋、1973年的美國舊金山、2012年的英國倫敦、2144年的韓國新首爾和後末日時代的夏威夷。每一個故事都由固定的演員班底演繹,隻是化妝不同,時代有異。13個人演繹了61個角色。他們時而是主角,時而是配角,時而男扮女裝,時而女扮男裝,時而舉足輕重,時而隻是過場人物……

這會讓善於“找不同”的人如獲至寶吧?除了這個意義,轉世說、輪回說、因果說,我都沒有看到。這隻是六個不同地區的鍾表,每一個都在走自己的時間。而且更詭異的是,六個鍾表的風格也不是一致的。這是致命傷。

同性戀人的故事,像在看《我自己的愛達荷》,脈脈此情誰訴;把人逼到角落後,看他怎麼辦,是星美的故事,像在看《荒島餘生》;女記者的故事呢,似乎是一場美劇的開頭,嚴肅的女性要找出真相;出版商逃出監禁,非常像無聊版的《飛越瘋人院》;黑奴的故事,又像在看平庸版的《被解放的薑戈》;至於克隆人幼娜和星美、張海柱,是《生化危機》跑出來的無疑。

值得慶幸的是,六個故事也不是全部很差。同性戀音樂家和星美的故事,講得相對完整,能看得到人性。同性戀人之間的幾封信,使人有無盡之思。其中有一封信,是音樂家寫在自殺之前。在這之前,他躲在角落去看了一次自己的戀人。“……說老實話,西克·史密斯,那玩意兒使你看上去相當可笑。但是我相信我從沒見過比那更美的東西了。我在那裏鼓足勇氣,盡可能長久地望著你。”這真的是戀人之間的微妙心理。連你的荒唐和滑稽,他也會覺得可愛和心動。“恨瀟瀟、無情風雨,夜來揉損瓊肌。也不似、貴妃醉臉,也不似、孫壽愁眉。韓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將比擬未新奇。”這一部分是很新鮮和文學化的。

不過,總的來說,這六個風格完全不同的故事,如果你想從中找到每一個故事的哲思和對於人性的探尋,簡直如同在黑夜裏尋找太陽。它雖然有各個時代的繽紛,可是卻因為敘事的跳進跳出,使人經常感覺“前事未竟,後事已至”。導演試圖在觀眾腦子裏裝一個開關,啪啪啪地掰來掰去。觀眾無法沉浸,終於支離破碎。

米蘭·昆德拉在《小說的藝術》中有一段話:“其實,我們根本無法抓住現在時刻。生活的所有悲哀就在這一點上,就在那麼一秒鍾內,我們的視覺、聽覺以及嗅覺(有意識或無意識地)記錄下一大堆事件,同時有一連串的感覺和想法穿過我們的腦子。每一個瞬間都是一個小小的世界,在接下來的瞬間馬上就被遺忘了。”這段話很適合描述這個電影。三個導演中,沃卓斯基姐弟一直是商業片的導演。商業片從來的最大目的不過是為“賺錢”。當年他們的《黑客帝國》也並不是因為它的思想性被人記住的。

他們可能都足夠卓越,但是尚不“偉大”。我隻能說:他們導演了這個故事,又一陣風把它卷走了。

影片最讚的其實是化妝,若不是看了片尾的“揭秘”,我怕是再看上三五遍影片,也不見得能把那些角色和演員一一對應。這個精彩的“揭秘”,算是給那些被情節“折磨”了兩個多小時的觀眾最好的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