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魚玄機:在才女和蕩婦之間徘徊(6)(2 / 2)

她對自己把握得不夠,稀裏糊塗地走遠了,最後把自己走丟了。過把癮就死,這句話用在魚玄機身上再恰當不過了,她瘋狂縱欲,以至因妒殺人,她著實瘋狂地過了一把癮,而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關於魚玄機的罪案,溫州大學張乘健教授認為,《三水小牘》關於魚玄機“妒殺”綠翹的故事有編造的痕跡。理由有二:一、綠翹已死,她死前和魚玄機說的話來源不可靠;二、綠翹作為魚玄機的女僮,年齡頂多不過十幾歲,而說的話義正詞嚴,全然不像天真爛漫的稚齡女孩子的口氣。這些話未見得是皇甫枚所編造,很可能就出自京兆府刀筆吏對魚玄機罪案的陳述;而綠翹斥魚玄機“淫佚”,簡直就是京兆府尹對魚玄機嚴正的判詞。張乘健認為,綠翹事件必定有複雜的背景,裏麵隱藏著隱秘的故事和細節;所謂魚玄機“妒殺”案是亙古之謎,也是千古奇冤。

其實,魚玄機也可以不死。按照唐律,主人殺奴婢可以減罪四等,故意殺奴婢僅處徒刑一年,過失殺奴婢無罪。而奴婢毆傷主人,即使是過失傷主,也要被處以絞刑。

部曲奴婢為主隱,皆勿論。疏議曰:“部曲奴婢,主不為隱,聽為主隱,非謀叛以上,並不坐。”“諸部曲、奴婢告主,非謀反,逆叛者,皆絞。”除“十惡”罪外,奴婢不許告主。否則處以絞刑。

——《唐律疏議》

綠翹,在當時的身份不過是一個婢女而已。有人說,那是玄機倒黴,碰見了厲害的京兆府尹溫璋。相傳,這位京兆府尹十分嚴酷,正史亦稱其“性黷貨敢殺,人亦畏其嚴殘”,於是很多人想,玄機落在這種人手裏,不死還不丟半條命?但是我們不要忘記這一點,溫璋的嚴酷不過殺人求名,嚇唬百姓而已;史稱其“黷貨”也隻是說明這個人很貪婪,而一個貪婪的人,是會按照情理而不是法理辦事的。玄機出事後,“朝士多為言者”,結交的那些進士士子們也有做官的;她本身也應該不缺錢,這些年來來往往,相好的貼補甚多,連街卒都想打她的主意(借錢);主人殺婢,按律不至死;更何況唐朝道教管理製度規定,道士、女冠犯罪須“準道格處分,所由州縣官不得擅行決罰”。因此,溫璋罰她很正常,殺她卻沒有理由。

於是,結論也可能是魚玄機求死。

當人處在內心被撕扯的可怕狀態時,心中的矛盾和焦慮會勝過理性,於是瘋狂開始蔓延;而當頂點的積累終於爆發時,理性又會突然降臨。玄機當初因為愛情的誘惑偏離了正軌,又因為那個夢的快樂而執意走了下去。也許,靈魂是真正得到了幾絲安慰,隻是為什麼這麼短暫?一次次恩愛幻滅,聚散無常,最常態的永遠是看得到卻得不到……她掙紮著,困惑著,撕扯著,她想弄明白為什麼,想知道怎麼辦,直到綠翹一事的最終爆發。

一切都結束了,終於結束了。她很平靜。

她被解下囚車,卸下枷鎖後,魚玄機最後望了一眼蒼天,對穿著紅色行刑服的劊子手平靜地說:“時辰到否?”

劊子手說:“時辰將到。請魚練師滿飲此碗斷頭酒,來世再寫詩。”

魚玄機微微一笑說:謝了。她接過大碗,仰頭一飲而盡,隨後猛力一摔,大碗“啪”的一聲響,在地上碎成無數片。

過了一小會兒,一聲鑼響,監斬官裴澄一聲令下:“午時三刻到,斬!”

魚玄機對劊子手說了聲:“下手麻利些!”然後引頸就戮。

“哢嚓”一聲,劊子手手起刀落,果然麻利!一顆美麗的頭顱,滾落到了斷頭台下。斷頭處,血濺三尺。魚玄機的身軀猝然倒下。一顆美麗的星就此隕落。陰沉沉的天,瞬時雷雨大作。

是年,魚玄機26歲。她曆盡波折變幻的一生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世人皆稱魚玄機是天下第一淫蕩的女人,但是我總是在想,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千百年來,多少人在評論著:美貌、聰慧、多才、熱情、堅忍、敏感、脆弱、放蕩、縱情……我不知道這許多形容詞裏,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我寧願穿過千年的時空隧道,去認識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魚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