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成器(二)(1 / 2)

“去城裏找老二,這小子也難免不惹禍,再讓他哥吃掛撈。慫孩子挺難擺布!”老朱很不耐煩。

“再不然,跟他三姑父一塊兒學木匠,他學徒也才一年。別看比老四大不了幾歲,那性格卻沉穩多了。脾氣又好,不笑不說話的一個人。爺兒倆一塊兒,也好有個照應。”

“要說是不賴,人家他師傅老詹木匠,手藝可是遠近聞名。誰家辦喜事打家具,都搶著找他。手底下帶出的徒弟,也百八十號了。”

“木匠成天耍斧頭弄鋸的,也是個累活,就不知老四樂意學嘛。”

“你看看,這還沒去呢,你又心疼了。他這德行全是讓你慣的!你也不掃聽掃聽,村裏人叫他啥?咱這臉往哪兒擱!”

一向對屋裏人好性子的朱玉山,忍了半晌,終於衝媳婦兒發飆了。手中的長煙袋朝窗台用力一掄,啪的一聲,烏木煙杆應聲而斷。楊氏一驚,半天沒敢再言語。

老兩口兒沉默半晌,最終還是楊氏打圓場道:“明兒你帶他過去,四兒打小就招他姑喜歡。學徒的事順便不就說了。”

“嗯,大不了再破費點,賣擔糧食。置辦套厚重點的拜師禮,也得讓老四學門手藝。再不能信馬由韁,讓他由性兒瞎折騰了。”

半個月後,朱嘉貴還真就提著拜師禮,隨他爹到了詹木匠家。

進了門,先給祖師爺魯班磕了仨頭。接著又給師父師母磕頭,算正式開始學徒。

行裏的規矩講“三年學徒,四年半作,七年滿師。”前三年管吃管住,白幹活沒工錢。後四年付一半工錢。七年出師後,才當一個整工用,拿最低檔工錢。第一年最慘,連木匠工具都沒資格動。隻能給師傅一家當老媽子使喚。什麼擦桌子掃地,沏茶倒水,做飯看孩子,鋪床疊被倒夜壺。

帶著大舅哥的重托,還有媳婦兒的再三叮囑,三姑父劉財,對這個內侄可謂盡心盡力。私底下沒少給他講師父的脾氣喜好,教他察顏觀色,看出個眉眼高低來。但沒過兩天,嘉貴還是捅了婁子。

老詹木匠是山西洪桐縣人,就是《蘇三起解》裏唱的那個地方。據說家門口正對的,就那棵大槐樹。老西兒兩大特點是盡人皆知的:一是愛吃醋,再一個就是出名的節儉。

嘉貴負責師徒們的夥食。畢竟人小心實,舀粥時,他專挑桶底最稠的舀給了師父。

第一天,老詹皺著眉沒說話,臉上的表情不像喝粥,倒像喝藥。第二天,老詹二話沒說,撂下碗,甩手就是一掌打了過去。“敗家子兒,米放這麼多,想吃死老子啊。”

老詹的手可不是拈繡花針的,天天和死木頭疙瘩較勁,掄斧子拉鋸推刨子,沒一樣兒輕鬆活。那手和練鐵砂掌的有一拚,能輕得了嗎?

一巴掌下來,打得朱嘉貴眼前金星四濺,半邊臉頓時腫起老高,傍邊七八個師兄弟,端著碗,麵麵相覷。

朱嘉貴從小到大,慈母未曾動過一指。老爹嘴罵的狠,也是一打三嚇唬,哪曾挨過這麼重的打,受過這等委屈。

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那火噌一下就竄起老高,眼都紅了。恨不得搶過粥碗,扣老詹腦袋上。

就在一觸即發的當口,還是劉財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躥上去,先按住了內侄。馬上又央求老詹:“師父,您先消消氣兒。嘉貴還小,自己沒過過日子,不懂柴米油鹽的金貴。收工我說說他。”

這邊哄,那頭勸,總算把事態穩住了。

“師父您先吃飯吧。嘉貴已經知錯了,明兒肯定改。您老就原諒他這回吧。”其他幾個師兄弟,也在旁邊幫忙勸說。

老詹看事情差不多了,一會兒還要幹活,便就坡下台階,不再言語。

收工後,倒黴催的劉財氣都沒喘一口,就直奔師父家。

廚房裏沒別人,就嘉貴自個。蹲在灶台前,正手忙腳亂地燒火做飯。他賭著氣,死命往灶膛裏攮柴草。隻見濃煙滾滾冒,卻不見火苗燃起。嗆得自個鼻涕眼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