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3)

林玉堂死後,邵家人一直在尋找他的遺骨。活著我救不了他,死了應該為他收屍,讓他安息,不能讓他成為孤魂野鬼。

林玉掌櫃的遺骨也不知讓日本人秘密埋葬在什麼地方,通過關係,從大獄中找來幾件林掌櫃穿過的衣服。邵勤儉想找個風水寶地,立一座衣冠塚,也算對林掌櫃亡魂有個告慰。

邵勤儉仔細地看過這幾件衣物,他在一件衣領處看見,用白線縫的兩個字,錦蘆。這是林玉堂的字,邵勤儉放下心來,他知道,這衣物確是林玉堂的遺物。他差人到北街穆祥根木作行,選用香樟木製作一隻木匣,裝斂林玉堂的衣物。

翌年清明,一大早天空便下起淅淅瀝瀝小雨。邵勤儉戴上鬥笠,顧不上為邵家先人掃墓,帶著兩個夥計,背上裝斂著林玉堂遺物的木匣,乘坐馬車,出東城門,直奔大黑山。來到大黑山關門寨前,馬車不能前行,隻能由此徒步拾階而上。攀登幾步,他便氣喘籲籲。霍虎摻扶著他,爬到關門寨上。

關門寨,原本是一處古跡,唐太宗征討高麗時,手下大將尉遲敬德曾經在這兒屯過兵馬。關門寨的寨門已經坍塌,還能看到寨門的遺址。關門內有飲馬坑,有滴水壺古跡。沿著十八盤,攀登到山頂,那兒有一座古寺,就是唐王殿。當年征討高麗,唐太宗並沒有到過大黑山,真實的曆史,唐太宗李世民乘船在葫蘆島登陸。民間傳說唐太宗來到此地,那就來過此地。想當年,李世民的部隊行軍走到此地,因為路邊的山棗刺太多,經常掛破將士們的戰袍。李世民就說了一句,那山棗刺不好順著長嗎?於是,大黑山的山棗刺是順著樹枝長的,再也不掛戰袍。大黑山的蟈蟈都是啞巴不會叫,也是因為蟈蟈叫聲讓將士們夜裏睡不好覺,也是李世民的一句話,此地的蟈蟈不能不叫喚嗎?從此,大黑山的蟈蟈因為皇帝的金口玉牙,都不再叫喚而變成了啞巴。

大黑山,山勢險峻,林木幽深,景致怡然,人文景觀眾多。邵勤儉選擇大黑山安葬林玉堂,想了卻幾個心願。林玉堂是山東登州府人,祖上早就來到關東創業。林玉堂是江湖中人,因為講義氣,做了許多年生意,也沒有發大財,倒是與各路英雄好漢結下了情義。邵勤儉當初下到商海,遇到的正是林玉堂。他讓邵勤儉淘到了第一桶金,他也幫助天興福在東北開創了第一家商業店鋪。半輩子的交情,他沒有想到林玉堂會是這樣的死法。林玉堂稱得上是一條好漢,樂於助人,打抱不平,敢說敢做,敢做敢當,人群當中這樣的漢子並不多見。玉堂兄,錚錚的鐵骨,堂堂的硬漢,這樣的人,真不該是如此結局……

路邊的山澗,潺潺溪流,順著石縫流淌。水邊的石頭上麵生著苔蘚。現陽坡上,青草茵茵。而山後坡上,成片的野杜鵑已經盛開出一片殷紅。拾階而上,邵勤儉已是氣喘籲籲。霍虎折斷一棵小樹,給他當作拐杖。邵勤儉拄著拐杖,隨口念叨出一首打油詩來,六旬老翁爬大山,大汗淋淋濕衣衫。若無小樹當拐杖,半山腰上往回轉。

清明時節,人們都去為先人掃墓。邵勤儉沒有想到,等到他登到唐王殿,韓雲階來得比他更早,兩個人也想不到會在此處見麵……邵勤儉說,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想不到雲階兄有如此雅興,天剛蒙蒙亮,便登高觀景。

韓雲階說,本想祭祖掃墓,可是,今日就要動身北行,臨行前,特地到唐王殿來,全當祭拜過先人……

想當年,韓家人從山東來到金州,就是種地為生。夏天掛鋤歇伏,冬天貓冬之際,家裏人就在北城門口支起一個棚子,專門熬小米粥賣。韓家人是靠了勤儉,靠了勤勞才發家的。發家以後,韓家人最信服唐太宗李世民,於是,韓家人就立誌修複大黑山唐王殿那座古廟。曆經兩代人,唐王殿修複一新,也為李世民重塑了金身。這次韓雲階辭官回鄉,他也耗費了些心思,又重修了唐五殿。剛剛完成修複,就接到了通知,讓他火速趕回新京,出任新京市長。

韓雲階讓邵勤儉觀看他剛剛樹立的一塊石碑,上麵銘刻著這樣的碑文……春秋佳日,遊人如織,先澤不忘,豐碑屹立,以昭茫茫……

邵勤儉感歎,韓家祖上有先見之明,修古廟,積陰德,子孫得庇佑。世人將雲階的字當作你的大名喊了,如果乾一沒有記錯,雲階的大名應當叫樂陞。

韓雲階說,確實如此,因為不好直呼其名,諸位漸漸地遺忘了我的名字。乾一兄今日登山,一定不是閑情逸致所致,一定有什麼事情要做?

邵勤儉一聲長歎,實不相瞞,我的一位過命老友,死於非命遺骨未能保留。今天是清明,想為老友立一座衣冠塚。

韓雲階說,逝者雖不在人世,因為平生得到你這樣一位摯友,他很幸運。

邵勤儉說,我想將我的這位摯友安葬於此山之巔,讓他長眠此山之巔,能觀望兩海四灣,能看到山東老家。雲階以為如何?

韓雲階微微頷首,乾一兄幾十年如一日,與人為善,助人為樂,救助窮苦百姓,輔助家貧英才,愛國愛民,慷慨解囊,雲階敬佩,百姓擁戴。百年之後,韓家子孫如果遭遇家門不幸,懇請乾一兄能伸出手來,救護韓家子孫一把。

邵勤儉說,雲階之言,謬之千裏,雲階知識學識,不要說金州無人能比,整個東北,也無人可比。金州出過一個奉天省長是王永江,第二個黑龍江省長就是你韓雲階,第三個是三江省長盧元善。盧元善是經你推薦的,才當上的省長。你經過風雨,經得起起伏,此次再度出山,一定會得到重任。雲階兄的前程,不可限量。怎麼可能邵家人幫扶韓家人。朝裏有人好做官,更好辦事。到時候,天興福遇到難處時,還請雲階兄拉邵家人一把。

韓雲階說,雲階平生不甘寂寞,做生意,想得天花亂墜,而落到實處呢,總是好高鶩遠。想象得都很超前,而與實際上相差甚遠。有人下過定論,雲階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應該走仕途。如果不是躲避生意上的虧欠,我也不會棄商從政。我原本是學經濟的,我的經商興趣比從政要大得多。別人都說我聰明,我也以為我比別人聰明,活到這個年齡,我才明白,人的聰明與愚蠢,到頭來相差無幾。有的事情,你努力了能夠做到。有的事情,不管你如何努力,而都不可能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