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夷簡被範仲淹比擬為佞臣張禹,又被攻擊為“以大為小,以易為難,以未成為已成,以急務為閑務”大壞皇帝家法。他大為震怒,怒氣衝衝地到宋仁宗麵前申辯,並指責範仲淹以京城首長越職言事,又專會薦引朋黨,離間君臣。
範仲淹也不示弱,交章對訴,愈訴愈激烈,但最終沒有鬥過呂夷簡的當權集團。被以當年曾密請立皇太弟侄的理由,再度被貶黜,出知饒州(江西鄱陽)。這件事的起因是這樣的,宋仁宗已經27歲了,尚無子嗣。範仲淹可能是關心過宋仁宗的繼承人問題,因此建議他立皇太弟侄為太子。這事雖然是出自為國家考慮的至誠忠直之心,卻使宋仁宗很不高興。於是呂夷簡就從旁中傷,範仲淹再一次被貶了。
有一位叫韓縝的侍禦史,為了迎合呂夷簡的意思,擴大打擊範圍,奏請將範仲淹朋黨的名單公布於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職言事。這個建議馬上獲得采納。“朋黨”是皇帝最避諱的事情,宋朝的臣子被指為朋黨,範仲淹及其支持者算是第一遭,並引起為期不短的朋黨之爭。
範仲淹被貶斥的消息公布之同時,京城也因為“朋黨”兩字的出現,而陷入緊張氣氛中,士大夫都畏懼當權的宰相,深恐被牽連成為範仲淹黨人。因此,範仲淹要離開京城時,沒幾個人敢去送行。唯天章閣待製李紘、集賢校理王質兩人帶酒前往餞行。
王質還單獨留下來與範仲淹說了好幾個晚上的話,有人因而譴責他。他卻說:“像範希文這樣的賢者,能夠與他成為朋黨,那是我的幸運!”王質向來明辨忠奸,嫉惡如仇。他曾經在蔡州為官,州內百姓為唐朝時曾在該地為亂的蔡元濟立廟,王質知道後很不滿地說:“安有逆醜而廟食者?”當即下令毀掉,改立狄仁傑及奉命討平蔡元濟的李愬,供百姓奉祠。他被指為範仲淹黨人時,深以為榮。
還有幾位任職於館閣的官員,上書為範仲淹辯護。他們全被打為範黨,並且同樣遭到貶斥的命運。
秘書丞、集賢校理餘靖上書,他說,範仲淹以前為太後上壽及廢後案勸諫陛下,陛下猶以其合於典禮而加以優獎。現在刺譏大臣,卻重加譴責,實在是前後矛盾。如果他所說的話,陛下聽來不順耳,其實聽與不聽都在陛下,怎可加以怪罪?漢朝的時候,汲黯在朝廷說公孫弘多詐;三國時代,張昭論將,說魯肅為粗疏,結果漢武帝和吳主還不是都予以任用而無所猜忌?陛下親政以來,曾三度罷斥言事者,恐非太平之政,請速改前命。結果餘靖次日就被貶監筠州酒稅。
太子中允、館閣校勘尹洙也上言說:“臣嚐以範仲淹正直信實、有原則、有操守,可說是良師益友。自從他獲罪以來,朝中有人說臣也曾被他薦論過,依照朋黨的說法,臣也算是範仲淹黨人。現在他既然以朋黨得罪,則臣也應當連帶受罰才合理。所以,請讓臣隨從範仲淹一同貶黜,以明典憲。”呂夷簡見尹洙竟然自願、自請與範仲淹一起被貶,不禁大怒,就降他為崇信軍節度掌書記,監郢州酒稅。
此時,歐陽修也被卷入到這次爭辯中來。他認為範仲淹平生剛正,通古今,朝廷中無與倫比,現在居然遭到這種下場,諫官難辭其咎。所以他責怪右司諫高若訥,身為諫官,竟不能辨別範仲淹的無辜。他嚴厲地譴責高若訥這個諫官“不複知人間有羞恥事”,還有什麼麵目見天下士大夫?又怎麼配成天出入朝中稱“諫官”?為此,高若訥暴跳如雷,他把歐陽修罵他的信送到朝廷告了歐陽修一狀。
他說:“範仲淹貶職之後,臣遵奉諭旨,不敢妄加營救。現在歐陽修竟如此責備臣,說天子與首相隻因臣下違逆其意而驅逐賢人,臣不諫不當。但臣以為,賢人者,國家賴以為治平者,如果陛下果真是隻因賢人違逆陛下之意就加以驅逐,臣確實當諫;或者首相也以同樣理由驅逐賢人,臣也當爭。可是那範仲淹,因為以前論事切直而被進用,現在口發狂言,自取其辱,豈可說他是無辜?若讓歐陽修這種論調流傳出去,恐怕天下人聽了,都真以為天子會因為臣下違逆其意而驅逐賢人,這樣一來,損失可就大啦!所以無論如何,應懲治歐陽修來予以訓誡,免惑眾聽。” 於是,歐陽修被貶為夷陵縣令。
當時擔任洛陽留守的蔡襄,根據這件事,寫成《四賢一不肖詩》。四賢指的是範仲淹、餘靖、尹洙及歐陽修,不肖指的就是高若訥。據說,這首詩寫成後,京城內人人爭相傳抄,一時洛陽紙貴,連正好來訪的契丹使臣也買了一份帶回契丹。
在這次牽連甚廣的政治鬥爭中,範仲淹由一個人的抗爭變成一個群體的抗爭。他引發士大夫“矯勵尚風節”的運動,又進入另一個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