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家出門的左邊,外出必須經過周老板開的一家小水果店。房屋極小,除放水果攤之外,隻能在牆邊放上兩張椅子,特務竟坐在靠窗門一張椅子,手中拿張報紙。我走過,特務裝著看報,把自己的臉遮住而暗中窺我。來買水果的顧客,一看到那些厭惡的特務坐在那裏,立即不買水果而退出來了。以致周老板損失很大。半年後,周老板就不準特務再坐在那裏,不然就要關門。
我出監獄這一年陰曆九月二十三日,是我內子七十歲生日,家中賀客盈門,我家用廣州街中心診所附屬的中心餐廳自助餐招待。……不料特務則大為緊張,不知我家有什麼大集會。後來我的鄰居魏怡庭先生告訴特務,說今日是雷太太生日,叫他們不要這樣緊張……
大約國民六十年,我同內子和本家侄兒至台北縣樹林鎮訪問我家鄉長興縣小同鄉夫婦。……我們夫婦未到過樹林鎮,出門看看風景,其目的之一乃是打發時間。而這裏有座新建廟宇,係由大陸來台的蘇北人的和尚建立(造)的,廟名海明寺,和尚則係悟明禪師。……悟明禪師招待我們喝茶,並拿出一盤餅幹。不料我們出門後,跟著我們的特務就去問悟明和尚和我有什麼關係。那位和尚很不客氣地對特務說:“我們做和尚的人是吃四方的,任何施主來我們都會招待,我和雷先生不認識,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一次晚間,友人在南京東路國鼎川菜館邀我的內子去吃飯。我一進菜館,看到牌子上某君在某號房間,我們即刻進入該號,而跟蹤的特務車子在後麵。由於遲進門一步,就不知我進入了哪一間,各個房間的門都關著。特務進來後,不曉我在哪一間,於是遍問那些女服務生:“雷老先生在哪一間?”這些女侍也不知道我姓雷,於是特務就問遍了女侍,而特務後來問到我這一間,女侍始知我姓雷。……我這桌主人李蓀芳本來善飲,今天多喝了一點酒,就對我開玩笑地說:“雷老先生興致不淺,還和服務小姐親熱得很啊!”我們這一間的女服務生臉就發紅了,始將特務到處詢問雷老先生之事說了出來,大家聽後則搖頭歎息。特務這種作法,明明是告訴老百姓,台灣是個“警察國家”,特務遍地皆是,擾民害民,弄得社會不安。
民國六十四年陰曆五月,是我七十九歲生日。……我一生反對“過生日”,故生日不願待在家中,於是決定去台中日月潭遊覽一次。……此時跟蹤我的特務車子則為“市四——三九六六號”,車頂上懸有“計程汽車”的牌子。……我們在台中沁園春餐館吃過午飯後,一直開往日月潭涵碧樓旅館。……我們夫婦一間,兩個女兒一間,德寧兒一人一間。德寧兒隔壁這一間,另外住有客人,特務老爺硬要住這一間,管事的人不肯,不料特務老爺竟將“特務證”拿出來,表示他們的身份不同凡響。管事人不得已,知道不能在太歲頭上動土,那是要遭殃的,隻有央請客人另遷,讓特務老爺住進去。
特務還有許多特權,街上靠店家的門前畫有黃線者,無論自備汽車或計程汽車不準停車,而特務的車子則可以停在那裏。我去林森北路楓亭小館吃飯,跟我的特務車子就停在門口,現在跟蹤的汽車是藍色轎車,上麵沒有計程車的牌子,號碼為“省五——二八六零”。……我出獄已快滿七年了,為什麼門前還派特務監視著,出門還派汽車跟著?而跟我的汽車,該是浪費了多少汽油?這些都是民脂民膏。
我出獄後,每年要去南港中央研究院對麵胡適先生的墓上致敬兩次,一次為胡適先生生日,陽曆為十二月十七日;一為胡適先生的忌日,陽曆為二月二十四日。特務的車子都是跟著去的。……六十六年八月十五日,友人立法委員羅貢華夫人薑若木女士“五七”之期,在台北市忠孝東路善導寺誦經超渡,我與宋英同去祭悼,並在那裏午飯,而國民黨特務跟的汽車,又換了一部,車身和原來那個車子差不多,上無計程車字樣,車牌子則為“市七——五六八二”。……十六日晨我出外散步時,看到這部車子仍停在原來的地方。我今年已是八十有一,身體又不好,非必要時絕對不出門,國民黨特務車子何必跟著我呢?蔣經國院長說台灣有人權保障,難道這是有人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