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篇寫得一樣異常有力的文章,震撼了畢加索。他要見一見莫裏斯,這個準確診斷了他的思想的人一定也能治愈他的心病。
莫裏斯一眼就看出了他麵前這個靦腆小夥子是個天才,他意味深長地告誡畢加索:“僅有痛苦是不夠的,還要有同情,同情能讓人重新振作起來,並認識到自己事業的價值,這不是用錢能衡量得了的。”他向畢加索推薦了高更的遊記《諾阿》。高更那純樸的、不懈追求的樂觀主義對畢加索是一種激勵,雖然,徹底擺脫悲觀和沮喪還要一個過程。
越怕發生的事越是來得快。神經質的個性使耶科失掉了飯碗,耶科不乏幽默地對畢加索說:
“我們又要搬家了。”
畢加索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說,這一點兒也不好笑。
食不果腹,讓畢加索倍加思家。
他把沒有燒完的畫捆成一大卷,寄放在塞納街的畫家朋友皮喬特處。他決定暫時回西班牙。
幾個月後,當畢加索再來巴黎尋找皮喬特時,此人已搬往它處。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聽到皮喬特的下落,皮喬特卻把他的畫忘在老房子的一隻櫃子上麵了。
畢加索氣急敗壞地跑到皮喬特原先棲身的旅館,在那隻櫃子頂上積得厚厚的一層灰塵下麵,那捆畫居然還在!
畢加索無法表達自己大起大落的感情,他隻是緊緊地攥住一掌灰塵,謝謝它們保護了他的作品。
畢加索在巴塞羅那畫出了藍色時期的最優秀的作品。《生活》作於1903,規模相當大,構圖煞費苦心。畫麵上一共有7個人物,左側一對裸體的情侶,比喻放縱的愛情,男人的手指向右邊,女人循著手指望過去,顯得惶惶不安。右邊一個抱嬰孩的母親,象征著生活的重負,母親一臉滄桑,看著前麵的男女,神色冷峻,目光嚴厲,好像有責備的意味。背景是兩幅素描,女人的姿勢都是縮成一團,隻不過上麵一幅的女人是窩在男人的懷裏,無情地揭示出從相依為命到孤苦無依的必然之路。
在畫上增加人物形象,這種“拚貼”是不是含有裁縫索累的技法呢。當然,這隻是表麵的。繪畫應當走出隻能摹寫自然的局限,它完全可以表達戲劇化的感情體驗。我們在《生活》這幅畫中,能夠感到人物與人物,與空間,與讀者,甚至與作品背後的作者,有一種共鳴,就仿佛在讀一首押韻的詩,這才是畫的本質所在。1946年,畢加索對弗朗索瓦說:“繪畫就是寫詩,以造型藝術的韻律寫成詩句,而絕不能寫成無韻的散文。”他大膽地將韻律也納入了繪畫的基本質素之一。
他還說:我從不認為,作畫隻是為了少數人的享受。我總是感覺到,一幅畫必須在看畫的人身上喚起點什麼才達到了目的。比如在莫裏哀的作品裏,就存在一些東西,使聰明的人發笑,也使看不懂的人發笑。莎士比亞的作品同樣有這種東西……繪畫也絕不是兒戲,而是極為嚴肅甚至神秘的藝事,別看是簡單的一筆,它可以代表一個活的生靈。不要局限於圖像,要看到它真正的實質——那才叫妙不可言呢。畢加索廣泛涉獵各種美術風格,他在鑽研西方大師的妙手丹青之餘,還癡迷於東方和非洲的藝術特色,比如中國的水彩畫和線條畫,日本的“浮世繪”,西非的丹族麵具及其他黑人雕刻等。畢加索不斷地在傳統的繪畫意義上加入詩和哲學的元素,他一直在思考著如何借助詩和哲學的力量來使繪畫獨立,而不是單純的自然風景與宗教故事的摹寫。富於濃厚民族風味和地方特色的原始藝術,正中了畢加索的下懷。
1904年春,畢加索在沙巴泰家裏的牆壁上,創作了一些具有亞述浮雕神采的壁畫。在對著窗子的一堵牆上,畫上一個半裸的摩爾人被絞死在樹上,而他下麵的一對年輕男女,卻一絲不掛地正在“狂歡熱戀”。
過了一會兒,他又把牆上高處的一扇圓窗用作他繪畫的一部分,在窗上添幾筆,它就變成一隻俯視一切的眼睛。畢加索題詞空白處:
“我的胡須雖已和我分開,但仍和我一樣是天神。”
這種繪畫和題詞的方式是他新近從中國畫那裏學來的,隻是此間透露出來的自負和疑問依然是畢加索式的。
東方藝術西漸古已開始,隨著絲綢之路的開辟和明治維新的成功,歐洲各國博物館或多或少都藏有曆代的中國書畫,大英博物館就收藏了中國最早的名畫家顧愷之的《女史箴圖》。不過直到19世紀後期,當馬奈、凡·高、塞尚、高更等印象派大師,力圖尋找一種新的藝術語言時,中國和日本的繪畫才進入他們的視野。特別是日本的“浮世繪”,成為許多畫家直接研究的資料。
“浮世繪”,是汲取中國的線描和木板印刷而創造的藝術,在反映日本社會的世相百態中,形成的獨特的風格。畫麵上常用大塊的黑色,手工染成,因而更體現出裝飾意味。由於可以複製,故流傳廣泛,當時流向歐洲的各種日本商品的包裝物上,總是印有“浮世繪”,西方畫家很容易得到它。我們在馬奈畫的左拉肖像的牆壁上,在凡高的自畫像的背景上,都能看到“浮世繪”的影響。以後的畢加索、馬蒂斯等,就更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