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風侵擾了極北之地中不為人知的夜神深宮,當黑夜漸漸襲來,卻驚擾不了雪花們激情而舞的步伐。此刻,那湖畔的一簇篝火格外亮眼。
消瘦的女人坐在篝火前的椅子上被厚厚的動物皮毛所包裹,而那稍顯病態的臉頰被雪風吹出幾道褶皺,興許是喝酒所致,火光下亦能看到臉頰上微紅的裂縫。突然,她消沉的眼眸中露出因醉酒才出現的歡愉。
燭火飄搖,可見她笑意燦爛的臉龐下掩藏著與自己年齡毫不相符的滄桑。盡管這些年她常夜不寐、食無味,且每天聆聽著從更加遙遠的極北帝國刮來的颶風,那聲聲狂嘯,仿佛有淡淡的祝福撫慰她寂寥而彷徨的心扉。
此刻立在她跟前的男人卸了麵具,專注的看著她。因火光飄搖,他高挺的鼻梁在臉上忽左忽右拉著長短不一的影子。
這麼多年未見,原來,他的五官這般立體。
坐在火堆前烤火的嬌小女人醉醺醺的望著他那高挑的身段並未因裹著皮袍子而變得臃腫,散發出濃濃的貴氣。可多年不見,居然多了幾分威嚴。很明顯,他亦微醉,杏目泛著愛恨交織的漣漪。
因夜幕降臨,她並不知他此刻的眼中全是她的影子,眼中的她、記憶中的她、密報中文字中有關的她……
風很大,撩撥著他鬢角的發絲掉落,那一縷風帶著無數雪花一同襲入傘下,在這個傲然林立的男人身周化成盤旋的“小龍”,調皮的挑弄著皮袍子上光潔的長毛。那油光水滑且很長的腿毛,掛上了幾朵雪花,久久不化。
“你,沒變。”女人吞吞吐吐的擠出幾個字兒,對近在咫尺的這個男人充滿了神往。因醉酒的緣故,導致她動作遲緩,甚至有些口齒不清。
男人見火光中的她失去了當年的倔強和傲氣,多了幾許愁緒和怨恨,“你,變了。是你的性子變了。”
女人醉醺醺的站起身,淚光閃爍的攏著袍子,剛邁著步子往前走了幾步,便見他冷漠的轉身離開,拋下一句甚是無情的話兒。“夜已深,我帶安寧君這就告辭,不打擾你休息。”
女人不解的看著燭火中的背影,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淚來。“你,究竟是葉歌,還是龍宇?”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八年之久。因諸多緣由,她沒敢問過他,但今兒一別,可能是永別。她終究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
葉歌,是天下間最了解她的人,可數年無音訊,加之江湖傳言他已身亡。可此刻眼前這個數年未見的男人,卻給了她葉歌的影子。
琴簫合奏,那可是多年前的事兒了——城主府後巷,他站在落葉飄飛的石板路中,聽她親口道出“我和寒哥哥在一起(我……我現在是寒哥哥的妃子)”便鬱悶的轉身離開。
紅色的楓葉紛紛而下皆曆曆在目,就像此刻他心中還記掛著當年的傷痛,為了在交戰時見她,隻得易容成葉歌的樣兒。可今兒呢,葉歌早已逝,且過了這麼些年,她居然還會念叨他?這久別重逢的時刻,她沒有一把摟著自己的腰,楚楚可憐的乞求著離開這該死的冷宮,居然還在自己的麵前念起了葉歌,那個死了的天下第一才子葉歌?嗬嗬,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何過了這麼些年,她都不懂自己對她的好?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手中的金色麵具戴在臉上,剛好遮擋住眼角滑落的淚水,那藏在袖袍中的手指死死的掐著手心,“本宮不是你口中的任何人,本宮叫安逸澤。本宮的太子妃在生安寧君時難產死了。”
他哽咽著將這一串話兒道出,麵具下的臉龐早已淚如雨下。他要為了兩三年後的大戰出宮,哪兒還有時間跟這女人為了兒女情長的事兒較真?那可是千萬人命,不容有失。
他一國太子,又豈可為了女人而放棄江山?不是不懂愛,而是身上有太多責任,為了人民不被欺淩,為了國土和資源不被侵占,他必須忘卻情愛。
“安逸澤?原來你叫安逸澤。”她的淚水滑落到嘴角,卻依然重複的念叨著他的名字,盡管淚水已流入口中。“夜已深,太子殿下公務繁忙,我就不送了。”
說完,她轉身往房中走,憋著嘴甚是醜陋的哭著。還好,風聲很大,大得她都以為自己耳聾,聽不見自己的哭聲。
今兒他來,是她多年的期盼。可,可是她自己居然這般不爭氣,沒跟他說自己想離開此處。亦沒跟他說,自己需要他,也需要陪在孩子的身邊。
明明過去了這麼些年,為何自己居然還在心底跟過去鬥氣?啊,為什麼?
她內心咆哮著踏上了台階,進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