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驛館之中,瀾姐兒正在梳洗上妝,除了雪繡素錦,館丞夫人也早早前來幫忙。
瀾姐兒沒有長輩在身邊,陵王府昨日安排了喜婆給瀾姐兒開麵,大婚的裝扮的確有些繁瑣,加上臨婚前的恐慌,瀾姐兒確實已經疲憊不堪,幾次蒸浴和熏香又強行提了提瀾姐兒的精神,個中滋味也並非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楚的。
陵王府沒有女主子,瀾姐兒結婚的一應事宜都是奶娘在打理,知道王妃離家遠,便是梳頭婆也是奶娘差人尋覓的脾性好的全福之人。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梳頭婆手中的新梳子在瀾姐兒及腰的長發中穿插而過,溫暖粗糙的手從瀾姐兒墨色的頭發上拂過,帶起一圈圈漣漪。
“這成了親就是人家媳婦兒了,閨女啊,好好過,日久見人心,凡事該讓的就讓著些。”梳頭婆乃是楊婆婆,如今已是六十八的高壽了,如今已是四世同堂,兒孫滿堂更不必說了。
“楊婆婆,這是咱們陵王府的王妃!”邊上的喜婆趕緊提醒,害怕楊婆婆衝撞了貴人。
“哦,王妃不是閨女嗎?”楊婆婆是年紀大了,總有些糊裏糊塗的。
喜婆無奈,有心幫她終究是無力。
隻是瀾姐兒卻覺得甚好,楊婆婆的手像極了蘇嬤嬤的手,小時候她也是這樣給自己梳頭的,想起往事,便又想起母親,淚水便奪眶而出了。
館丞夫人一直沒有多言,在她看來,這瀾姐兒落淚,也是應該有苦楚的,天下女裝子誰願意嫁一個中看不中用的丈夫,縱然榮華富貴加身,又能如何,想起來這些,心裏越發的替瀾姐兒難過,不禁用帕子擦著眼睛。
民間本有哭嫁的習俗,皇室卻覺實在不雅便省去以磕頭代替,是以瀾姐兒真掉下淚了,人家反要讚她孝順,舍不得離開母親,並不見怪。
“無礙,雪繡。”瀾姐兒喚了一聲,霜心便將一大紅色荷包拿來放到楊婆婆手裏,裝了兩粒金豆子。
“閨女啊,別給奶奶錢,自己拿著花,以後嫁過去用錢的地方多!”楊婆婆說話頗有些語重心長。
一句話差點又將瀾姐兒的眼淚惹下來,“奶奶拿著給孫兒買糖吃,閨女不缺錢花。”
倒是喜婆看著眼饞,心裏卻是暗罵便宜這老婆子了。
“王妃真真一副好心腸,陵王爺可是有福氣,娶了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新娘子。”喜婆一個勁兒地往前湊,不拘說些什麼,隻想在瀾姐兒跟前兒露個頭兒。
瀾姐兒自是心裏明白,連說都不用說,隻衝著雪繡點了點頭,雪繡便也奉上了一個荷包,外形看起來跟楊婆婆的沒差,實則都是雪繡、素錦幾個細細分了的,那記號作在不顯眼處,外人隻道一樣,實則分量卻是少些了,裏麵不過是兩塊銀角子。那喜婆歡天喜地地接了,又說了一堆好話,瀾姐兒聽得心煩,將人打發了去送楊婆婆,這才作罷。
攬鏡梳妝,頭發高挽成髻,瀾姐兒端看鏡中自己,雲一渦,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膚若凝脂,領若蝤蠐,美則美矣,隻再不是以前當姑娘的時候了。
“迎親的來了!”喜婆一個箭步衝進來,一頂龍鳳呈祥的描金紅蓋頭便蓋在了瀾姐兒的頭上。
陵王爺身份使然,並不想過於張揚,而瀾姐兒也是低調的性子,並不像普通權貴大婚極盡奢華,也並未鋪陳十裏紅妝,隻是也千萬不要以為這是窮酸,須得知道有一個詞叫低調的奢華。就連瀾姐兒抬嫁妝的箱子都是降香黃檀所製,其嫁妝幾何不言而喻。合乎禮法又不張揚,排場不大卻並不小氣,處處拿捏得恰到好處,足可以看出這人是多麼縝密的心思。
不過這哪裏是普通人能看出來的,對於老百姓來說這樣的婚禮已是難得一見,對於權貴來說這樣的婚禮卻是小氣了,都在心裏掂量著這陵王府的分量。
再說,陵王府中,高朋滿座,黃昏時分,已是吉時,在場賓客無不道賀,大抵是郎才女貌雲雲,想起十年來所受的嘲諷,慕容皓心中冷笑連連,瀾姐兒不必應酬,隻覺溢美之詞不絕於耳,加上諸日來食不知味,瀾姐兒隻覺聒噪。
隨著一聲‘送入洞房’,瀾姐兒終於得了一時清淨,卻說院子裏,本想借機拉近關係的眾人紛紛告辭,一時間,偌大的院子彼時還是賓客盈門,這會兒紛紛抱拳告辭,全似後邊有什麼追著似的,不過片刻,陵王府已是門可羅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