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道紗簾，隆毓臉上漸漸蒸騰起來，窄袖內的雙手緊緊攥著，在她全身紅得像蝦子之前，裏頭那位總算發話了，“隆司樂久等了，昨兒回來晚了些，早晨張嬤嬤竟沒讓他們叫我，起得遲了，讓隆司樂笑話了。”
到底是歌姬，聲音如同黃鸝鳥，清脆而明亮，聽著便叫人舒心。
隆毓朝內微微頷首道：“您言重了，您昨兒進宴勞頓，我本不該這時候來，隻是今兒剛上任，若不來知會一聲，總覺有些失禮。”
“隆司樂多慮了，前幾天她們就知會我了，我還想著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想到竟這麼年輕。”蕭姬目光在她臉上探尋，“隆司樂今年多大了？”
隆毓小聲回道：“十七。”
“比我小了五歲，好年輕。”她語帶歎息，不知是不是想到年華易老，一時有些感慨，還是覺著她年輕不堪重任，隆毓不敢造次，一時低著頭不哼聲。
過了一會，聽見她說：“隆這個姓倒特別，隆司樂原是哪裏人？”
“我是海西人，原姓赫舍裏，閨名叫隆毓，奉鑾大人嫌拗口，就取了名字裏的一個隆字做表。”
蕭姬點頭，“原來是女真人，難怪覺著名字不像中原風格，”頓了頓又問：“隆司樂搬過來住在哪裏？”
隆毓道：“原是住檀園的，可檀園一時騰不出來，就叫先搬到西配殿去住，奉鑾大人前日還說，檀園有年頭了，似乎有意修葺，料著等忙過孟司樂的事就要動工，等修好了，再搬過去。”
蕭姬恍惚想到孟司樂，語氣低沉下來，“孟司樂何時落葬？”
“下午，我跟裴韶舞忙完了府裏的事就過去。”
蕭姬看了一眼張嬤嬤，張嬤嬤進內殿取了個荷包出來，交於隆毓。
蕭姬歎道：“孟司樂看著我長大，她出那樣的事，我心裏也不好受，這些錢原想著人送去裴韶舞那裏的，既然你來了，還請隆司樂拿去，替我給孟司樂添兩個祭碗，也算是盡了我的一份心。”
“您放心，我會辦理妥當的。”
隆毓出去時，忽覺門口一陣涼風，側目看時，才發現門口的黑底描金大缸裏放著幾塊碩大的冰，再轉身回望，光這樣的大缸，殿裏角落裏陳橫了不下七八個，難怪覺著殿裏涼快，原來是這原故。
夏日裏冰耗費巨大，因存儲困難，就連宮裏娘娘們所用每日都有份例，沒到裏想到這裏用冰如此奢侈，不過想想也不覺為奇。
那司禮監掌印是蕭姬的入幕之賓，如今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萬金樓要用冰，當然是不需別人置喙。
說起那司禮監掌印，也是頗傳奇的一個人，打小入宮，後來服侍貴妃，媚於侍主，頗得寵愛，又極盡本事籠絡了皇帝的歡心，一路風雨無阻攀至掌印提督的位置，如今皇帝不理朝，由他代批紅，又監理著東廠掌印，正是風光無限之時。
當然這是明麵上的話，對於這個人坊間還有一些別的話，說他為了權利不折手段，隱忍十三年後手刃養父，才奪得了司禮監掌印之位，除此之外還有些奸佞狡詐，心狠手辣之類的話，隆毓是俗人，她關心的隻是，一個閹人，上了鳳床又如何？
細想之下，隆毓的臉倏地紅了，忙將腦子裏那荒唐的畫麵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