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心瑤執意要回王宮,屈巫依然將她從牆上送了回去。
雖然屈巫心裏酸水直翻,卻也沒奈何。天下之大,何處是這個女孩的安身之處?自己重任在肩風雨飄搖,兒女情長自是要放在一邊,況且姬心瑤已對姬子夷情迷意亂。他隻能順從她的意思送她回宮。
易韶心裏似打翻了五味醬。以他對姬子夷的了解,姬子夷為了江山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絕不會放棄姬心瑤去陳國的念頭。女兒去陳國倒是符合自己的意願,可女兒卻說她愛上了姬子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姬心瑤離開之後,屈巫又跳回了密道院落。見易韶似是傷得較重,便又回到鹽市取來了金瘡藥和一包食物。易韶僅僅說了兩個字:“謝謝!”就再也無話。
屈巫相顧無言,隻得怏怏而去。
一夜未睡的屈巫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質疑起自己的舉動。自己從不優柔寡斷,縱然如七殺門與楚國爭霸的矛盾,他都能判斷出孰是孰非,偏偏在姬心瑤這件事上,自己迷失了方向。
屈巫暗想,坊間所傳的奪妻之恨,實質卻是用女人給自己做台階,哪怕再有什麼前提,都夠齷齪的。可易韶竟然能平靜地向女兒敘述自己肮髒的故事,他的內心已強大到非同常人。
猛然間,屈巫的記憶裏冒出了一件往事。那年,自己才十五歲,師傅說他有個女兒和自己差不多大,問自己可願娶。自己當時尚未成年,便說待成年後讓父母和師傅議定。後來不知道師傅為什麼再沒提起,屈巫也就沒當回事,以為師傅不過說說而已。
易韶是七殺的弟子無疑。假設易韶是大師兄,姬心瑤的母親桃子會不會就是師傅所說的女兒?年齡和情節上倒是對的上。易韶所說的另一弟子就是自己?
假設易韶不是大師兄,那他的師傅是誰?緣何說與七殺早已互不相幹,兩不相欠?
姬子夷也是七殺的弟子無疑。假設姬子夷是大師兄,那他與奕園的主人是什麼關係?奕園與七殺門有著莫大的淵源,隻是不肯相認而已。那個戴麵紗的女子是誰?為何黑衣莊主稱她為大小姐?主人與家仆的關係?
屈巫終於在一團亂麻的思緒裏睡了過去。日上三竿的時候,他醒了過來。一刻也不耽擱就讓築風趕起馬車去了奕園。他要徹底弄清楚奕園裏的女子到底是誰,最終與易韶或者姬子夷攤牌。
花月正春風。新鄭街頭節日氣氛很是濃厚,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一掃前一陣子的慘淡烏雲。
屈巫的馬車經過易韶的司馬府邸時,屈巫從小窗裏看著那高大的門樓,心中忽然一陣滄桑感。一人犯事,連帶闔府老小,上上下下好幾百口人滿門抄斬。榮耀和權勢都已隨著大門上的竹簡封條被塵封在曆史的塵埃之中。
很快到了奕園。屈巫從馬車上下來,正了正衣冠。依然一身青色衣裳,頭頂銀色發環與領口銀色亮片相得益彰,寬大的腰帶和衣袖口則都用銀絲繡了萬字花樣,全身素淡儒雅,唯有腰間墜一通體碧綠的玉玨成為點睛之處。
屈巫走到了緊閉的大門前,築風上前敲門,園中走出一老仆。他上下打量一番屈巫,然後說:“這位貴客是......?”
屈巫略一欠身,說:“在下遊曆四方,聞聽貴園雅趣別致,故而想一遊為快,可否行個方便?”
老仆滿臉堆笑說:“主人有過吩咐,來者都是客,貴客盡可在外園遊玩。”
屈巫不再說話,背著手一步三晃地走了進去。外園蜿蜒的桅杆上依然掛著一排氣死風燈,白日裏的寂暗竟然看不出八卦陣圖形,九曲溪流、回廊亭閣也就顯不出什麼異樣來。小橋下流水潺潺,花圃中幾株臘梅冷香縷縷。儼然就是一個巧奪天工,相映成趣的富貴莊園。
屈巫在園中四處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欣賞風景,不經意間將奕園在心中又畫了一遍。流連了許久,屈巫將外園的邊邊角角都看了遍,再無停留下去的理由。那個老仆一直遠遠地注視著,屈巫隻是佯裝不知而已。
屈巫走回到門口,眼睛向二道門睃了一眼,依然緊閉著。自然是沒有理由提出去人家內園的,隻好說:“老人家,在下想見見貴莊主,可否通報一聲?”
還沒等老仆搭話,邊角上的門開了,一身黑衣的房莊主走了出來,頭頂上黑色發亮的發環不知道什麼材質,寬大的腰帶上鑲著幾塊菱形的玉片,腰間斜掛一把普通的寶劍。看上去不過是一個富貴鄉紳而已。
屈巫一見此人就是那晚在後山別院被戴麵紗女子稱為房莊主的人,暗道自己這趟運氣不錯,雖沒見到正主,也離正主不遠了。自己那晚戴著麵具,他應該認不出來的。於是走上前去,依然略略欠身施禮,重複了自己的要求。
房莊主抱了抱拳,算是回禮,自我介紹著:“鄙人姓房,是奕園的莊主,貴客有何指教?”
“可否坐下細說?”屈巫謙恭地說。
房莊主做了個手勢,請屈巫進了角門,卻是一間不大的屋子,在這間屋子裏,與內園也有個角門相通。站在屋裏,既可以看到外園的動靜,也可以看到內園的情況。屋裏僅僅有一張長榻,榻上有一小方幾,擺放著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