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巫送罷桃子,看著姬子夷拉著姬心瑤上了早已停在王室陵園外的馬車,便讓築風回城裏鹽市,自己默默地隨同房莊主回到了奕園。
那日房莊主見桃子和屈巫談得頗為融洽,心中不甚歡喜。他們這一支終於可以認祖歸宗了,再也不用躲躲藏藏。隻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桃子會丟下他們決然離去。
房莊主雖然沒從悲痛中走出來,卻早已對屈巫在心中有了認同。於是他將自己與桃子以及奕園的淵源一一地告訴了屈巫。
房莊主一脈世代是祖師爺的家奴,一直跟隨桃子祖父這一支。他本無名,被桃子父親賜名房。
當年房和父親正在後山別院,忽見山下濃煙滾滾,他們連忙跑下山來,正要衝進奕園,卻見過氏拿著劍四處巡查,劍鋒上鮮血淋漓,房父明白過來,急忙按住已經十五歲的血氣方剛的房,躲避已經殺紅眼了的過氏。
父子倆親眼看著奕園化為灰燼,親眼看著過氏抱走了大小姐桃子。隻能是暗地裏咬碎了牙齒,發誓要為主子報仇雪恨。
他們為了心中的複仇計劃,悄悄地分別行動起來。房的父親悄悄網羅流落在外的七殺門弟子,將他們集合在後山別院練功,期待有朝一日能救出桃子。
房則找了機會,佯裝與韓長老在街上偶遇,被他收為七殺弟子,尋找一切機會接近過氏,掌握他的行蹤。
直到桃子十歲那年,房得知過氏離開鄭國,便通知父親與桃子相認。桃子依稀記得這個老家人,記得從小就喜歡將自己背在身上玩耍的房大哥。
主仆相認的悲喜,自是不必多說。房父欲接桃子去山中別院,桃子卻搖了搖頭,不肯離去。
桃子雖然年幼,可知道自己一旦離開,過氏回來後必不會善罷甘休,他掘地三尺也會找到自己。到那時,不要說山中別院保不住,裏麵的一些七殺門弟子也會因此而喪命。她怎麼可能為了自己而連累衷心耿耿的家人。
桃子執意向房父要去了醫書和製毒方要,她說自己一定會成為製毒的高手,一定會親手為父母家人報仇。
可是,直到被易韶騙進宮,天性善良的桃子都沒能下手。她終於練成了製毒高手,她終於可以在不經意間殺死滅了自己全家的仇人。然而,僅僅是一絲善念,她在噬心之痛中煎熬著,卻終是下不了手。
再後來,姬子夷重建奕園,桃子假死出宮。厲王爺千方百計地找到了房莊主,他就悄悄地離開了韓長老,帶著山中別院的弟子們一直守護在奕園。
“大小姐隱身了這麼多年,眼看就要守得雲開見日出,卻……”房莊主又梗咽起來。
屈巫不由心生感歎,世間多有忠肝義膽之人,房莊主父子對桃子的不離不棄堪稱典範。
“你父親呢?”屈巫問道。
房莊主看了眼屈巫,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大小姐假死出宮後,平安地過了兩三年。後來過氏從洛邑來鄭,似是起了疑心,三番五次來奕園查探。我父親到底沒能逃脫,被他一掌打死。”
屈巫一怔,想不到師傅手上竟有著這麼多的血債。父債子還,師傅沒有子嗣,唯有三個徒弟。大徒弟易韶被他執意要廢掉,三徒弟姬子夷對七殺門若即若離,隻有自己是他的衣缽傳人。屈巫的頭開始痛了起來。
“真對不起,想不到會是這樣,我……”屈巫沉重地說。
“門主,這與您無關。再說一切都過去了,大小姐總是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那麼大的血海深仇她都能擔待,何況我等。”房莊主趕緊向屈巫表白著。
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道理自己何嚐不懂?可自己作為七殺門主,師傅的衣缽傳人,迄今為止,師傅的臨終遺言一個都未做到,卻牽連出了師傅的種種不堪。自己如何置身事外?
“那你可知他是如何被害?”屈巫到底還是問出了自己想問的話,雖然他知道這樣會傷害房莊主。
不料,房莊主很快地搖了搖頭,沒有絲毫地掩飾和遲疑。屈巫沒有再問下去,他明白,房莊主這樣忠厚老實之人是不會撒謊的,他的神情已經告訴了自己,他是真不知道。
“那日見到韓長老,他臉上的胡須那麼長,還真一時沒認出來,直到他自報家門,我才幡然醒悟。”房莊主見屈巫沉默著,以為他還在糾結過氏被害之事,便尋找著話題岔開。
屈巫微微點頭,心裏暗自對房莊主更加首肯,難得忠義如此。
“大小姐的女兒即將嫁往陳國,你可知?”屈巫也岔開了話題。
事實上,姬心瑤到底是否嫁往陳國,屈巫並不清楚。當初,姬心瑤要死要活地逃婚,現在經曆了這麼多的變故,是否還會去陳國不得而知。雖然他多麼希望她不要去陳國,可他們之間有可能嗎?屈巫的心很是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