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沒有一絲風。
屈巫是客居晉國,自然不必去上朝。他依然每天清晨練功,然後泡溫泉。沒事的時候就去王宮轉悠,幫晉成公出出主意。
在他看似漫不經心的謀劃中,晉成公很快成功地製約了幾大家族的明爭暗鬥,有效地削弱了他們的權利,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王權。一時間,晉國頗有風生水起的感覺。
晉成公更是對屈巫刮目相看,要是能將他長久留在晉國就好了。晉成公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
屈巫泡過澡後,換了身月白色的雪紡長衫,瞅了瞅樹頭,見紋絲不動,空氣中已有升騰的熱氣。才初夏,天氣就這樣,看來今年夏天夠熱。他的心不由得緊縮了一下。
“門主,安王妃求見。”築風過來說。
安王妃?鄭國二公主?屈巫沉吟了一會兒說:“讓她去花廳。”
築風答應一聲,眼睛悄悄地瞥了下桌上,他一早送來的細竹管,蠟封已經拆開,絲帛信函已經抽出。不由腹誹,嘴硬,不是與你無關嗎?怎還每天都迫不及待地看信?心裏天天牽掛著,卻又不去看她,何苦呢!
屈巫走到了花廳。見一中年美婦穿一件碧綠的翠煙衫,裏麵襯的是隻到腳麵的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薄施粉黛,綰了個簡單的鳳髻,斜插一支碧玉鳳釵,手上戴一隻碧玉鐲。簡簡單單,清清爽爽,宛如夏日裏的清風蓮荷。
“安王妃?”屈巫明知故問。他推測她應該年過不惑,想不到依然容顏姣好,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而且氣質竟是如此超凡脫俗。難怪當年的晉靈公對這個弟媳垂涎欲滴。
安王妃微微欠身,算是見禮。屈巫規規矩矩地作了個長揖,暗道,我這是看在姬子夷師弟的份上,敬重你當年不惜舍身救下姬子夷的姐弟情,與姬心瑤無關。
“屈特使?”安王妃微笑著。離開母國二十餘載,一人在異國他鄉沉浮,早已凝練成了她溫婉沉穩的氣度。
丫鬟上了茶,分賓主坐下。屈巫也不開口相問,他心中已猜出她的大半來意,因而,他幹脆等她發話。
安王妃端起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稍微寒暄幾句,她才切入正題說:“我離家那年,舍妹才出世,若是相見怕是不識呢!”
好個聰明的女人。她肯定是得知了姬心瑤沒來新絳的消息,想來打聽一二,卻轉著彎子說話。
“安王妃這麼多年沒回故國?”屈巫似是不信。易韶叛亂那年,鄭穆公和陳王後都死了,她沒回去?沒和姬心瑤碰過麵?
安王妃的神情黯淡了一下,說:“父王薨逝那年回了,隻是沒等大葬,與舍妹未曾謀麵。”
當時,一直體弱多病的安王病情突然加重,她匆匆趕回晉國,與丈夫見了最後一麵。前後幾天時間,喪父喪夫,對她的打擊可想而知。
屈巫沉默了一會兒說:“心瑤若是來了,我定會讓她去府上拜望。隻是她現在身體有恙,可能不會來。”
屈巫對所有的人都封死了消息。殺了她,他下不去手。休了她,天下人盡知他為她而叛國,怎丟得起這個臉。所以,他隻能說姬心瑤身體有恙。事實上,根本就是他的內心放不下她。隻不過,他不願承認而已。
“舍妹……是不是很任性淘氣?”安王夫人斟酌著詞句。姬心瑤的種種過往,她都聽說過。現在屈巫說她身體有恙,女人的直覺讓她感覺不是那麼回事。
屈巫在新絳購置了宅子,這明顯是長住的打算,姬心瑤為何沒跟來?如果是小病小痛的,完全可以一同過來,也方便照顧調養。如果是很重的病,屈巫又怎能一人在外泰然處之?
屈巫微微勾唇,沒有說話。姬子夷的姐妹,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果然很濃。她連姬心瑤的麵都沒見過,卻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擔心。姬心瑤又何嚐不是?姬子堅都不認她,她卻舍命為他出頭。
安王夫人見屈巫不太願意多談,隻得下決心問道:“舍妹是在洛邑?”
屈巫模糊地“嗯”了一聲。他怎麼也不可能說姬心瑤在株林,再嫁了他,卻住在前夫的莊園,這說出去,豈不是笑話。
正說著,築風匆匆走了過來,說:“大人,大公主趙姬來了。”他在有外人時很自然地改了口。
今天刮什麼風了?公主們都到我這來?屈巫一陣腹誹,隻得吩咐築風,請趙姬也到花廳來。
一陣笑聲,趙姬高調地出現在屈巫麵前。身後一溜幾個宮女,其中一個抱著個孩子,她們都站在了花廳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