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這句台詞在我的腳本之外,一時思緒錯亂,不知該如何應對。
而且宣帝也根本不給我應對的時間,他緊接著又道:“所以,你認為,朕以在祭天大典上救你一命為條件,要挾司馬洛,做朕的‘專諸’,替朕除去霍光。你認為,朕是在用司馬洛的血,來掃清朕親政掌權路上的障礙。”
他用的不是疑問,而是陳述的語氣。極其平靜極其客觀地在陳述,就是太平靜太客觀了,我頓覺不妙,隱隱感到自己似乎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宣帝坐了起來,繼而下榻,走向我,輕輕巧巧地,手背撫上我的臉頰,摩挲著我的皮膚。他在用眼神挑逗著我,可是他的手卻很冷很冰,“廉子服,你確實聰明,聰明得令人害怕。但是——”
話鋒一轉,雙手下移,抓住了我的雙肩,陡然用力,恨不得一把捏碎了我的肩胛骨。戾氣染上雙眸,加進無邊的恨意。
“但是你雖然看破了這個局,卻猜錯了布局的人。布此局的,不是朕,而是你費盡唇舌用盡心機想保住的那個人。”
“什麼?”我駭然大驚,驚得忘了規矩,顫抖著雙唇問,“你是說,這從頭到尾,都是司馬洛一個人的主意。”
漢宣帝非常欣賞我的駭然表情,似乎讓他產生了某種報複的快感,“不錯,朕不妨再告訴你,朕之所以設下祭天之局,也不是為了要挾司馬洛,朕隻不過逼他給朕一個交代。朕或許可以接受朕的女人與其他男子私通款曲,卻無法容忍那個男人是朕一度最信任最重視的臣子,甚至朕已經不把他當作臣子,而是朕的知交摯友。”
他是想折磨我的,卻沒發覺與此同時他也在殘忍地折磨他自己,因為忍受不了這種折磨,他的指甲隔著衣服,深深地掐進我的肉裏,把他的痛苦轉嫁給了我。
“是司馬洛,是司馬洛他自覺對朕不住,他自覺無顏再麵對朕,一心一意要用這種辦法來彌補他的過錯。朕不肯答應,可他一意孤行,他說就算朕不答應,他一樣會依計行事,他說他欺騙了朕辜負了朕,他願意用他的命,來報答朕,來換得朕的原諒。”
我看到,與我近在咫尺的漢宣帝的眼裏,泛著淚光。但這淚光,很快地便被怒火燒幹。不僅憤怒,而且厭惡。對我深惡痛絕到,甚至不願觸碰到我。
他狠狠地推開我,將我甩了開去。最先著地的是手肘,應該磕破了皮,有隱隱的血跡透出衣袖,跟著更為強烈的痛楚自腳踝處傳來,想必是扭到了筋。
我半趴在地上,漢宣帝在我麵前走來走去,像受了傷的獅子一樣狂亂不安,我毫不懷疑他隨時會上來踢我幾腳泄憤。
“廉子服,你說朕白白斷送了洛的性命麼?你錯了,斷送洛的,是你!洛是為了你!為了消朕的怒氣,為了保你的性命,他才不惜鋌而走險。他寧可為朕犧牲,卻不肯棄你於不顧。他寧可為朕送命,卻仍然與你藕斷絲連。他抱著必死的決心,卻還要聽你唱那一曲該死的什麼月滿西樓!”
狂亂到了極至,他一步上前,揪住我的衣領,強行地拽我起身,“你!你既亂了朕的心,為何還要去蠱惑洛?你口口聲聲地為朕,洛也口口聲聲地為朕,其實不過隻是為了千方百計保全對方罷了。你們兩個,到底置朕於何地?”
手上的傷,腳腕處的疼,已經算不上什麼,痛的是心。我萬念俱灰,“你殺了我吧,我死了,陛下跟司馬洛還是知交好友,什麼都不會改變。”
漢宣帝呆了一呆,放開我,我失去了他的支持,站立不穩,歪歪斜斜地跌倒。
然後,我聽見宣帝對我說:“你想死麼?朕不會讓你死,朕要你親眼目睹司馬洛是怎樣地為你而死,朕倒要看看屆時你又是怎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