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很怪。

有些人見過一麵就忘了,有些人明明忘了卻不知又在什麼地方見上一

麵。

其實,我很怵和陌生人見麵。

因為我常常在他們麵前不知所措。

我和璿璿第二次見麵,是在王林幾個畫家朋友搞得所謂“再見血腥”行

為藝術展上。

那個星期六下午,王林騎著一輛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破摩托車,帶我到了

郊外一片楊樹林裏。

王林大學學的中文,但是其它係裏都有交情甚密的朋友。

他就是這樣一個交往遠遠超過常人的人。

他如果活在1937年,日本憲兵隊裏都有他的哥們兒。

我對行為藝術並不陌生。

在我印象中,它是那些藝術家們極度空虛和尖刻的心理世界,得不到正

常發泄,而又不得不用另一種形式排解的表現。就藝術活動本身而言,多半

沒有實質性的積極意義,主要追求標新立異,形式怪誕。

果然,樹林深處有百餘棵楊樹被白布穿插繃住。

整匹整匹的白布仿佛無數個會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既象舞台上

的十八層地獄,又象通靈大師做法的現場。

活動沒開始,幾位身披紅袍的長發青年正追逐嘻鬧。

我隻看了一眼,後背就凝起一層寒霜。

王林說:“西門,午飯沒吃屎吧?”

我說:“沒有。”

王林說:“那好,呆會兒嘴別臭了,免得掃興。”

我說:“放心,我有中午刷牙的毛病。”

我和王林剛停摩托車,幾個人便迎上來大聲喊:“林哥,怎麼這會兒才

來,我們等你半天了。”

王林呲著牙笑笑說:“嗨,我偷的這輛摩托車太操蛋,排氣筒一路放屁,

險些把我熏暈嘍!”

一位留小胡子的畫家接茬說:“環保局沒有找你麻煩吧?”

王林說:“他們敢,局長是我小舅子。”

眾人哄然大笑。

王林摟著我的肩膀對那些人說:“哎,給你們介紹,西門,我哥們兒,

在專題部工作,拍專題片找他。”

說完又對我說:“這些都是我的畫家朋友,以後多在一起扯淡就熟了。”

我在王林的“哥們兒”與“朋友”之間,感到“哥們兒”份量上的沉重,

於是,心裏泛濫了一股暖流。

趁王林和他們閑聊,我轉著脖子看了看周圍的氣氛和環境,在人群中發

現了璿璿。

我們目光相對,彼此點頭微笑。

沒想到我居然走到她跟前,並伸出手說:“嗨!想不到我們在這見麵。”

這個舉動使我暗吃一驚。

璿璿說:“是啊,沒想到。”

哪知我們的手還沒握在一起,王林就從後麵竄上來。“璿璿,千萬別跟

他握手。”

璿璿吃了一驚,伸出的手下意識縮回。“怎麼了?”

王林說:“他有病。”

璿璿飛快地瞄我一眼問:“什麼病?”

王林見陰謀得逞,壞笑著說:“嘿嘿,色癆!”

璿璿明白王林使詐,笑著說:“林哥,咱們好象有仇,每次見麵你都捉

弄我。”

王林說:“原來是,現在不是。今天是想讓我兄弟給你留個壞印象。”

我們正說著,那位一直在旁邊冷眼相看的小個子畫家湊過來,不陰不陽

地說:“哪兒還都有你,跟屁蟲。”

我看他一臉別扭,就知道對那天的事還耿耿於懷,於是笑著說:“我不

姓跟,我複姓西門。”

“西門慶的西門?”

“不錯。”

“西門慶是你什麼人?”

“我是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