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忽明忽暗,嗡嗡鳴響,正在有氣無力,連續哧哧啦啦。
數不清的蚊蟲,歡鳴怒舞,成群結隊,一次次刺激著其他生物的感官。
數道狹長人影一閃即過,兩三隻塑料方便袋不時被他們腳下帶起的輕風隨之亂飛,撲簌做聲,然後消失於黑暗,不知歸處。
燈下一溜餐車,大多數已經關門歇業,隻有邊角一間仍在亮著燈,不時有聲響外溢。
“走過別路過,好吃又解餓,香噴噴肉夾饃,肉夾饃來哎!”
一個年輕小販站在案板之後,穿著寬大潔白圍裙,不時探出車窗外,看著無意停留的路人,露出希冀眼神,仍在熱切的招徠生意。
“嗨嗨,別……別嚎了,給爺們,來一個,多放五花,多切點辣椒!”
一條粗矮的人影從陰暗處閃了出來,走路橫七豎八,說話粗聲粗氣,好像有點大舌頭。
“好來,請稍等,一碼就好來。”
聽到有生意上門,小販頭也不抬,滿口應承,麻利的切饃,撈肉,剁青椒絲,然後依次放入,塞得整個烙饃鼓鼓囊囊,稍一猶豫,似乎意猶未盡,他又從鹵肉湯中撈出枚鹹蛋,剖成兩半,塞了進去,熱情的遞過去。
“免費給你加個蛋,做完你這買賣,我也就該收攤了。”
抬頭一看,小販臉上笑容為之一滯,這顧客滿臉橫肉,目露凶光,一道狹長刀疤幾乎將左半張臉分成兩半,粗壯的脖頸,光著膀子,胸前猛虎紋身扭曲猙獰,身子一動就帶動肚皮肉顫顫悠悠一陣亂晃。
那人劈手奪過肉夾饃,狠狠啃了一大口,轉身就欲走,小販略一猶豫,還是低聲喊:“嗨,大哥,你還沒給錢呢!”
這可不得了,刀疤臉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迅速轉身,揚起胳膊,一下就將肉夾饃甩向小販,淋漓的肉汁瞬間就汙染了圍裙一大片。
這還不算完,他幾步就躥到餐車前,伸出粗短五指就去拉扯小販的背心,五官猙獰凶狠。
“你……他媽瞎了,不……不認識老子,還管老子我要錢,這大王莊,隻要老子一句話,就能讓你幹……幹不下去,你,知道不,我呸,老子吃你個肉夾饃,是給你臉,你他媽……知道不知道?!”
小販顯然懵了,躲閃不及,運動背心肩帶被人薅住。
有點不知所措,他嘴唇張了張,嚅嚅地說:“大哥,您別著急,我,我這不是才第一天幹,不認識您嘛,得,這肉夾饃就當我請您的。”
“第一天幹,第一天幹就他媽能看不起老子,老子大王莊的王大虎吃個肉夾饃還能付不起錢!”
刀疤臉怒不可遏,揚起手掌就想給小販一個耳帖子,沒想到小販比他高很多,小販下意識一閃,手掌竟然連小販的下巴都沒碰到。
沒想到這個混蛋竟然敢動手,小販愣了,不由緊緊抿起嘴唇,眼神中怒火熊熊。
王大虎也呆住,沒想到竟然失了手,臉色愈發黑紅,他眼珠轉了轉,繼續惡聲惡氣怒吼。
“混蛋,還想在我大王莊做買賣,你他娘的,規費交了嗎?!”
小販的身量比地痞足足高出一個頭,愣是被拉的彎低身子,隻感覺臉上火燒火燎,餐車下的雙拳緊握,可臉上卻硬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大哥,我不知道啊,我這餐車在城管衛生都報備過,租金也交了。”
“少他娘放屁,規費,一百,少一分都不行,不然老子明天就讓你幹不下去!”
刀疤臉粗聲粗氣,血紅眼珠子裏充斥著貪婪,依舊步步緊逼。
酒臭四溢,熏人欲嘔。
小販臉色憋得通紅,右手緊緊捂住褲衩口袋,那是他今天辛苦一天才賺到的一張紅色老人頭,他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極力平抑起伏的胸口。
“大哥,我辛苦一天也才整三瓜倆棗,大家出來討生活都不容易,你大人有大量,你就別逼我,行不?”
稀疏過往路人,匆匆一瞥這邊,發現似乎情形不對,早就遠遠的避開,隻用眼角餘光撒摸著,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人可是難做的很。
“你又算什麼東西!”
刀疤臉聞言大怒,抄起案上的存錢筒就朝小販的身上砸去,桶裏麵的零錢一塊,五塊的隨風飛舞,嘩啦啦的鋼蹦灑了一地,到處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