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在香港仇家那麼多,沒有了社團,你的處境不是更尷尬?”杜亞斯用力地深呼吸,妄圖平複自己倏然激動起來的情緒。
“……不管怎麼樣,那至少是我的家。”眼簾低垂,杜亞斯無法捕捉他的真實情緒,林爾奇最近常常是這個樣子,幾乎又是當年那個在灣仔街頭三兩句話就震懾住一夥古惑仔的Richie哥。
恍惚間竟是那樣的陌生。
“……再說,不管當年有多少恩怨,琛哥對我始終有養育之恩,事情過去這麼久,也該放下了。”林爾奇的聲音有些遙遠,他輕輕地拍了拍杜亞斯的肩,“我本來想等大家都閑下來的時候再跟你說這件事的,但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你……終究還是在意的。”許久,杜亞斯艱難地吐出這樣一句話,“你還是在意我和小貝的事,對不對?”
林爾奇的目光投向了未知的遙遠,“小貝“這個名字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顯然已經不是她曾經承諾過的“明天“。
為了成全她,讓她能夠和真正愛的那個人在一起,他曾經是怎樣的反複煎熬著,遲疑,疼痛,恐懼就那樣碰撞著,猶如那夜與琛哥的對峙,電光石火之間,勝負已決,承認與否都不那麼重要。
於是,他說“幫我“。
於是那個溫婉的女子便真的幫他,把他的眼淚深深地埋藏起來,無人見到。
但是現在,杜亞斯卻說他還是在意的,在意他和小貝在一起。
那麼……他到底在不在意?
林爾奇不願回答這個問題,在時間裏漸漸結痂愈合的傷口禁不起太多的質問。
“我隻希望你們幸福。”對於自己曾經用生命扞衛過的女子,對於自己曾以為不可替代的愛情,林爾奇不知道除了這句略顯矯情的話之外還能說些什麼,他隻知道,如果小貝能幸福,那麼什麼都不重要。
“你早就決定要離開了,對不對?”杜亞斯猶不死心地問,“你還愛著小貝,所以你才要離開,對不對?!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取消和小貝的婚禮!”失控地說出莫名其妙的話,杜亞斯幾乎被自己嚇了一跳,怎麼可以說出取消婚禮的話呢?這樣怎麼對得起小貝,怎麼對得起那一笑起來,就連倫敦的濃霧都瞬間散開的笑容?
“亞斯,請你尊重一下我的選擇!”脾氣再好,終究也有條底線,更何況,林爾奇本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你和小貝的事與我無關,你何必把過去的事一提再提?就算已經決定不再續約,可嵐現在也還是Neo-Image的代言人,為了Neo-Image,至少也請你尊重一下可嵐!”
很安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血液在血管裏洶湧的聲音,杜亞斯沉默,目光卻堅決得可怕,而林爾奇卻已塗抹上了他曾經的淡漠。
此時的他已經不是Neo-Image的首席設計師,而是在香港叱吒一時,無人敢輕攝其鋒的Richie哥。
一個人的變化怎麼能那麼大?
恐懼在心中蔓延,逐步彌漫了整個世界。
“我是說真的。”許久,在林爾奇決定結束談話離開的時候,杜亞斯對他說,於是那背影在那一刻微微僵滯。
“你太累了,這話,我當沒聽到。”拉開門,沒有猶豫地走出去,杜亞斯看見他輕輕地握起了葉可嵐的手。
杜亞斯有些茫然,眼前劃過多年以前那漆黑的夜晚,在繁華的街頭,街燈映照著一把雪亮的剪刀,刀鋒上折射出讓人絕望的光芒。
杜亞斯曾以為那是他人生中最恐怖的時刻,而現在,他才恍然醒悟,與此時相比,那根本不算是恐懼。
失去和失去有的時候看起來好像不一樣,但是卻沒有什麼不一樣,有的時候看起來一樣,但是卻又完全不一樣。
當林爾奇搭乘的飛機滑入雲端的時候,杜亞斯忽然沒有意義地這樣想著。
婚禮終於還是沒有舉行,在一催再催,一拖再拖之間,所有人都失去了耐性。
在一個陽光明媚得仿佛微笑的下午,她說:“散了吧……”
各自去生活,各自去沉浮,各自去過各自的生活,感情本來沒有對錯,你硬要區分開來,於是或許都是錯的。